2009年6月30日 星期二

Keep fit,一星期六分鐘搞掂

六分鐘?我一分鐘都不想動!

香港人都忙,這成為很多人不做運動的藉口。但如果有個方法可以讓你每星期運動六分鐘,就能達到一般要花幾小時才能達到的keep fit效果,你願意做嗎?

這聽來非常有吸引力,是嗎?難怪介紹這方法的一篇文章,一星期以來一直居於《紐約時報》網頁的「最受歡迎」(Most Popular)欄上,文章的題目是Can You Get Fit in Six Minutes a Week? (你可以一星期花六分鐘就fit 起來嗎?) (http://well.blogs.nytimes.com/2009/06/24/can-you-get-fit-in-six-minutes-a-week/?em)

這裡所說的fit,是提高運動耐力的fit,這本來要一星期踩幾個小時室內單力、或者跑步幾個小時才可以達到,現在只消幾分鐘就可以了。

不過先要知道,no pain,no gain。世界上沒有不勞而獲的東西,你還是要作體力的付出的。

幾年前,日本的科學家用老鼠做過這樣的實驗:一組老鼠放在小水池中游泳,一次三小時,游兩次;另一組老鼠負重游泳,途程短,但運動量極大,要拼命的游,每次游20秒;撈起休息10秒,再讓它游,共游14次,耗時共4分30秒。

之後,檢驗老鼠的肌肉在加強耐力的結構上發生了什麼變化,結果發現兩組老鼠的變化相同。

加拿大安大略省McMaster大學的研究人員最近以大學生用室內單車進行了類似的實驗,他們都是身體健康的普通大學生,不是運動員。一組學生以穩定的踩長途單車速度踩一個半小時到兩小時。另一組以全力衝刺的速度踩,一次20至30秒;休息四分鐘,再衝刺;如是者六次,共踩兩至三分鐘。這樣的運動每星期進行三次,共兩星期,即一組學生一星期運動約五小時,別一組六至九分鐘。

對肌肉的檢驗發現,變化相同。肌肉的運動耐力,取決於能夠把氧氣轉化為能量的線粒體(mitochondria)。兩組學生肌肉的線粒體變化,無論在數量上和大小上都一樣。

要注意的是,要達到六分鐘頂五小時的效果,那六分鐘要達到運動的極限,如果不得其法可能受傷。用在跑步上很危險,踩單車、游泳就較安全。

這使我想起一種叫Super Slow (http://www.superslow.com/) 的體能鍜練方法,以舉重為例,它要求動作很慢,譬如十秒舉起,十秒放下,使肌肉長時間處於高度緊張狀態,以達到以少勝多。做的次數少,但運動量其實很大。

這些方法有沒有功效? 花幾分鐘試一試就可以知道,就以你現在看到這篇文章時的姿態,把全身肌肉繃緊,握緊拳頭,伸直繃緊兩腿,拉緊腹部,堅持若干秒;放鬆一會,呼吸回順後再做;重複幾次,盡量繃到最緊,能做十次八次最好。這只花你幾分鐘。明天起來,你該感覺到滋味。

這樣的運動,幾乎任何時候都可以做,等車、乘車、坐在辦公室可以做。可以全身做,可以局部做。我自己堅持了幾年的一個動作是:刷牙時全力拉緊腹部肌肉,早晚各一次。拉緊腹肌要身軀微彎才行,就像刷牙時那樣。我習慣了,刷牙時一彎腰,就拉緊腹肌。這就不必特別去做仰臥起坐了。

做運動,可以不花你很多時間,甚至不必另外安排時間。

2009年6月29日 星期一

MJ.整容.明月清風

對於MJ(米高積遜),我沒有多少認識。他的歌,聽得很少;他的舞藝,吸力還大些;他的整容,反令我最好奇,不明白怎麼樣貌好好的一個人會這麼不滿自己的五官。

我對整容不特別反感。事實上,所有人都一直在不同程度的給自己「整容」,這是說廣義的整容。

不是嗎?我們出於整齊潔淨的基本要求,總要每天都整理自己的儀容。小的是每天都要梳洗,如梳洗頭髮,還要經常修剪一下。指甲也是要修剪的。重視一點,就要多花功夫了,頭髮不只是梳洗剪,還要講究一下髮型,要追趕一下潮流,可能要染個什麼顏色,借以掩飾一下歲月的留痕,改變一下父母、種族的遺傳特徵。

願意再落點本錢的話,還有很多事情可做。五官的每一個都可以有無限的調整空間,可以DIY,也可以花錢買來服務。「畫眉深淺入時無」也可以有很多低科技、高科技的選擇。皮膚的選擇就更多了,要入時地好好保養打扮,得往臉上塗十種八種什麼霜什麼液──都是化學藥品。讓臉蛋漂亮半天,又要進行反向的工程──落妝。最近一個電視廣告警告,落妝不徹底是傷害皮膚的,這等於說上妝本來就是對皮膚的傷害。安知塗上去落妝的另一類化學藥品,是不是又一個傷害的過程?

不惜傷害,所為何事?整容而已。

近年最受整的,是體形。這既是為了反時間效應,又是為了反地心吸力和反新陳代謝,把下墜了的抬高托起,把禁不住誘惑吃多了長出的「燒」掉。調整體型最難,但也有很易的──改變身高,通常是要增高。這要求盡量縮小腳掌觸地的面積,盡量把前腳掌前小腿之間的角度調整至接近180度。簡單的方法是借助器械──高跟鞋,鞋跟越高,越可達到上述要求。其他器械,還包括帶鋼絲的胸圍、腰封等。

這些算不算整容?廣義來說,都算。有些還要做簡單的手術,如紋眉、紋眼線之類,效果還是永久性的。這些與我們平常講的整容──以手術進行的整容或矯型,只是五十步與百步之差,而要達到目的是一樣的,要靚。

每個地方對整容的接受程度不一樣,這就同對化妝的接受程度不一樣相同。韓國人之愛整容,相信是亞洲沒有其他地方可以望其項背的,男女一樣。據說現任總統李明博也做過整容手術。

要這樣那樣去姿整一番,都是因為多少對自己容貌不夠滿意之故。若然如宋玉《登徒子好色賦》所言,「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那是決然不會有整容之思的,什麼化妝品都用不上。要不然,就是受到商家的擺弄,對美醜肥瘦都失去了判別標準,被人牽着鼻子走了。

至於MJ,情況可能更複雜,可能涉及對童年陰影、對家族的愛恨等等心理問題。還有他身邊的人,腰包裡的錢的影響。名人、有錢人真不易為,我興幸沒有這樣的煩惱。看得這樣的新聞多了,越來越覺得,一個普通人其實很幸福,擁有名人、有錢人沒法享有和享受的很多東西。這些東西珍貴而無價,卻如明月清風般值得好好珍惜。

2009年6月28日 星期日

尺八的回歸

四月號的《氧氣生活》中有一篇文章叫「風吹竹林的聲音」,是關於日本和尚、尺八名家塜本松韻到中國為這種樂器尋根的報道。昨天有位正在演藝學院修習笛子的年輕人來我家,我突然憶起他幾年前曾到日本跟一位和尚學習過這種古老的吹管樂器,於是把《氧氣生活》的文章找出來給他看,他一看那照片就說:「他就是我的師傅。」

算來,他那年還不到二十歲,能獲邀請去日本學藝不容易。他只要自己解決交通問題,到了奈良的東大寺,吃住就由塜本招待了,他塜本還給這小子塞一點零用錢。

年輕人是塜本一次到香港演出時,由朋友帶他到後台去認識上的。塜本後來到杭州演出,讓他去再見了面,於是就提出了到奈良去的邀請。這反映了年輕人之好學,也反映了塜本傳藝之無私。

東大寺可能多人不知道,但一說正倉院可能就如雷貫耳了。正倉院是東大寺內的一個倉庫,自八世紀(唐中葉)以來收藏了大量來自天皇家族和寺院的文物,包括大量來自中國的器物,裡面有很多已在中國本土只見於文字而實物已失傳的東西,例如唐代的樂器,有、古琴、琵琶、阮咸、尺八等。

尺八應是中國現時洞簫的前身,以長一尺八寸的形制得名,是直吹的單管竹製樂器,有前四後一共五個音孔。中國隋唐時期,尺八已是宮庭雅樂的樂器。再向前追,可能來漢代就在西北少數民族中使用的羌笛,一種雙管單簧片樂器,羌族地區現在仍找到這種樂器。羌笛的音色看來會與吹紅了《江河水》的雙管相似,蒼勁、悲涼、曠闊。「羌笛何須怨陽柳,春風不度玉門關」那意境,不是偏於柔雅溫純的洞簫、笛子可以營造得出的。

尺八雖在唐代已傳到日本,但日本目前流行的五孔尺八和有相關演奏技術是到南宋時才由日本的遣唐僧帶回到去的。一二四九年,日本的日本僧人覺心到了杭州西天目山的護國仁王寺學禪,從僧人虛竹處學會了尺八。覺心回國後,建普化宗,把尺八吹奏融入修禪,是為普化尺八。

塜本到杭州就是要到尺八的源頭去尋找在吹禪中未解的答案,包括在技術上無法突破的問題──環字訣的長拍字吹奏問題。結果,他在杭州巧遇到中國老一輩笛子大師趙松廷把難題解決了,學會把循環呼吸法用到尺八吹奏上。

日本人除了把尺八流傳下來之外,還把若干古老的樂曲也流傳下來了,靠譜子,也靠口口相傳。那時的譜子與古琴譜相似,就是只記下指法和簡單的拍子,要有師傅傳授才能成為完整的樂曲。過程中難免有失真和新創作的成分,但以日本人嚴謹循古的作風,大概傳真度不低。這幾首樂曲已有點神聖化,最古老的一曲《虛鈐》,塜本據老師的教誨,不會在一般音樂上演奏,也少傳予弟子,要挑在禪學上有一定的感悟的,才會傳授。

塜本最近這次到杭州的演出,包括中國弟子的節目,據說也有邀請我那位年輕朋友去,可惜他無法安排時間,未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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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八與箏合奏《香之海》:http://www.youtube.com/watch?v=eObox_uO0yk&feature=related

2009年6月26日 星期五

練習演講 增值保險

昨晚應邀去一家保險公司的演講會就當晚的演講練習做「語音文法檢討」,看到一個頻為熱鬧的場面。一個看來平常用作訓練保險從業員、可以坐上百多人的的課堂,坐上了七八成人。出席者個個衣冠楚楚,「專業人土」扮相,我相對之下就顯得「寒傖」了。

這個演講會是國際性的Toastmaster 演講會在香港的幾十個分會之一,是我見過的幾個分會的活動中最熱鬧的一個,到來參加的,自然都是這家保險公司的保險經紀。可以想像,他們都是為了給自己增值而來的,就是要改進自己的口才,提高在眾人面前說話的表達能力、溝通能力。

如今的學校,從中學到大學,都很着重學生溝通能力的培訓,即所謂communication skill;大機構招聘,也着重應徵者的溝通能力,會為此安排特定的面試。不過要真的提高這方面的能力,不是一蹴可就的事,除了課堂上的培訓,還得有充分的、長時間的實際磨練,而個性也是重要因素。有些人就是內向,不喜歡說話,更不喜歡面向公眾說話,你就很難有很高的要求。有些人則是天生有說話才能,自小就「多口水」,腦瓜子反應快,任何時候都可以口若懸河的說他一個半個小時。我曾現場見識過一些娛樂圈「金牌司儀」的功夫,那真叫人佩服,那種一開口就能控制全場的說話能力,注定了他們吃這行飯。

一般人決無法達到他們那種水平,但卻是可以讓自己把想說的話表達得清晰一些,可以與人作更有效率的溝通。

Toastmaster演講會有一套讓參加者循序漸進的訓練,但我發覺提供這些着重技巧的訓練是次要的,主要是讓參加者有機會面對眾人演講,由六七分鐘到十分鐘,讓參加者由開始時的緊張冒汗,到經過練習,可以從容自若地站到台上說話。

但是,不管你的口才多麼出色,不管你懂得怎樣盡量利用舞台空間,利用道具、聲線、手勢、眼神接觸等等,你不一定可以說出一篇讓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演說,因為最終的決定因素是演說的內容。這是任何演講訓練都無法做到的──功夫在詩外。

《The Penguin Book of Twentieth-Century Speeches》一書匯集了約一百七十篇對歷史有重大影響的精采演講詞,他的編者、《泰晤士報》助理總編輯Brian MacArthur指出,演講的成功,無疑是遣詞用字、聲音語言與身體語言的綜合成果,但是不少現場看似成效卓著的演講,一旦印成冰冷的文字時,卻是不堪一讀的,沒有存之久遠的價值。他在編輯這本書時,放棄了不少這樣的演講辭。

自然,內容再好,沒法好好演繹,也是枉然。必須兩方面結合,雙得益彰,才能產生好的演講。美國前總統列根被尊為The great communicator(偉大的溝通者),就是因為他的演員、播音員出身使他比其他政客更善於在講台上表演之故,那些來自槍手的講稿,不過他的演出台辭、劇本。

我去做「語音文法檢討」,只能做一些技術上的工作,但也忍不住在內容上說上幾句。有位講者推薦《世界是平的》一書,到我說話時,我從書包裡扒出《世界是彎的》來向大家說,世界又從平的變成彎的了,引來愕然哄笑。

2009年6月25日 星期四

靈堂上遇上「藍血」人

上星期天到殯儀館去出席朋友母親的喪禮,遇到一怪事:隨著堂官「有客到」的一聲唱喏,門外進來一名漢子,腦袋前半剃得精光,後腦勺卻是拖著一條長長的辮子。只看那頭臉,以為是百年前滿清走過來的。朋友在耳邊悄悄說:這是她哥哥自小的同學,姓愛新覺羅。

此漢子看來已屆花甲之年,稍矮而粗壯,只見他一步一板眼地慢慢走到靈堂中央,左手拿着辮梢向後輕輕一拋,讓辮子落在後背腰間,然後一鞠躬,再鞠躬,……。那辮子看得出是真辮子,帶着花白,上截較粗,下截就像小豬尾巴一樣幼小了。除了頭上的十足滿清扮相,身上就是普通香港老百姓的樣子。

愛新覺羅,你一聽就知道有來頭。坊間書店,不乏冠上愛新覺羅姓氏的作者的書和畫。大家都知道清朝王室就是這個姓氏的,帶這個姓就好像身上真的流着「藍血」──洋人所稱的貴族血統,就是有異於常人。

查愛新覺羅這姓氏確不同凡響,是清朝王室之姓。在滿語中,「愛新」是族名,是「金」的意思。有人認為,這個「金」的意思源自清王族與金代女真統治者源於同一部族。然而清太宗皇太極並不同意,說「然大明帝非宋帝之裔,我又非先金汗之後」。至於「覺羅」是姓氏,源自努爾哈赤祖先最初居住的地方「覺羅」(今黑龍江省伊蘭一帶)。「愛新覺羅」的意思於是是為「金子般高貴神聖的覺羅族」,其中包括努爾哈赤這一系的後來王族,和其餘的非王族。

從源頭算起,愛新覺羅這姓氏已有三四百年歷史。據學者估計,滿人入關前,努爾哈赤這一系的王族成員不過約百人。幾百年繁衍下來,王族中人妻妾必眾,子嗣更多,再加上其餘覺羅族人,到上世紀三十年代,這個姓氏就有男丁八萬餘人。到如今,有人估計整個愛新覺羅氏已有三四十萬之數。香港有若干愛新覺羅氏人,一點不出奇。人口統計中一定有這一統計資料。

這個姓氏既然意味著「藍血」,自然會有很多人珍惜。不過也有很多人早就揚棄了這個姓氏,改從漢姓了,如金、王、笵、艾、羅、肇等。年前去世的中國著名書畫家啟功,大家都知道他有清室血統,他的學問功夫,與此大有關係,甚至有專家認為他那有名的啟功體書法,就是清室家學淵源養成的風格,不是一般人可以寫得出。可是,啟功公開說,他不從愛新覺羅這個姓,不想叨這個貴族之光。

算來,我家也有滿族成分,因為家中那一半的祖上是南下廣州的旗人,算來有八分之一的旗人血統,只是未知是哪一旗的,也不知是否也屬愛新覺羅那一族氏,更沒有興趣去尋宗問祖了。即使是又如何,難道會為有此「藍血」而叫子孫也刮個半光頭,拖條長長的辮子不成?

2009年6月24日 星期三

管理人員要學會容忍平庸

曾聽一位朋友帶著點黠慧笑意說:我手下全是碩士。但他接着便訴起苦來了,說這些高學歷之輩怎樣有知識無常識,書是讀得不少,可是缺乏歷史知識的ABC,下筆為文如不小心把關,常會弄出笑話來。

昨天讀書,看到一段話,可真要讓這位朋友看看。那是在《世界是彎的》上面讀到的。

書的作者戴維.斯密克(David Smick)有一次與紐約一位「如日中天的管理咨詢人士」吃午飯時隨便提出一個問題:「作為一位出色管理者的秘訣是什麼?」那位仁兄毫不猶豫地回答道:「能夠容忍平庸!」

他的解釋是:幾乎所有的管理人員都知道,「每一個組識機構都有80%左右業績或表現平平的人員,而剩下的20%就屬機構的精英,正是這些精英給機構帶來了轉變,提高了效率,也就是說,正是這一部分人才決定了機構的成功與失敗」。

他的結論是:「作為一個管理者,如果你不能夠忍受平庸,那麼你就無法戰勝自己的觀念。因此,這裡的關鍵是能夠打造一支精英團隊,並且能夠給他提供發揮水平、提高機構效率的機會,當然,與此同時,還不應該冒犯表現平庸的人員。」

這裡所說的,就是眾所周知的20/80法則,或者叫「柏雷托法則」(Pareto Principle),是說事物中80%的結果經常取決於20%的因素。你可以看到,社會上兩成的人掌握了八成的財富,這20%人中的兩成(4%)又掌握着那80%財富中的八成(64%)。不同機構中於是都可以看到相似的情況:八成成果源自兩成精英分子的努力。

好了,那八成的非精英分子可有什麼作為?

David Smick又講了另一個故事:高盛集團的CEO享利.保爾森(後來當過美國財政部長)有一次公開大言不慚地說:「在高盛,15-20%的員工實際上創造了80%的價值。我認為,我們即使大量裁員也不至於影響到公司的運轉,甚至還有可能更有利於公司的發展。」

這話一出,眾議譁然,保爾森結果要在集團內道歉。

後來有人打趣說,保爾森其實不必這樣做,因為在競爭激烈的高盛內部,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20%中的一員,誰都不會為保爾森的話而緊張。

那80%非精英分子的最大存在價值,其實就像金字塔的基座那樣,默默地托起了金字塔的尖頂。不可能存在只有塔尖的金字塔,而都是精英分子組成的隊伍,必然會分化出精英中的精英來,於是巴塞隆拿只有一個美斯,曼聯只會一個C朗拿度。

任何社會、機構都是由精英分子統治的,不同的只是培育精英分子的系統有異,或者由院校培育,或者由黨派培育。可是誰都不能擔保20%的精英分子不會弄出個「大頭佛」來。David Smick因而有此話:「從我的本能感覺出發,我認為社會精英人士還非常有可能把國家的事情搞糟──越南和伊拉克就是鮮明的例子。」

金融海嘯以來的例子就更鮮明了,整個美國金融體系就是被華爾街那些精英中的精英──20%中的20%中的20%──搞垮的。本來看似穩如泰山的許多龐然大物,如今安在哉?

2009年6月23日 星期二

以MI輔導成癮青少年的苦心

在屯門面對着越來越來毒癮青少年的年輕醫生看到這裡日前的文章,給我一個回應說,他幫助這些青少年時採用的方法,準確來說該是Motivational Interviewing,簡稱MI,還給我傳來一些資料。

這其實是一種輔導技巧,而不是治療方法,是美國上世紀八十年代輔導酗酒者開始使用的,後來再擴大到用來輔導其他成癮患者。這些人都不同程度上無法控制個人行為,對某種藥物、毒品成癮,以致健康受損。他們未必不知道行為有問題,但就是不由自主,要尋求輔導。

過去,社會對這些人傾向以醫療方法處理,或者以強制性方法對待,即使是精神、心理輔導,也是居高臨下地進行。

MI是一種心理輔導方法,不同之處在於強調以病人為中心,以半指導的方式進行,靠病人自己確立動機去克服面對的困難。

台灣似乎較早引入這種輔導方法,香港也跟着台灣,把MI稱為「動機式晤談法」。所謂晤談,是指醫生與病人的談話。我以為,改稱為「動機啟發晤談法」會讓人容易明白一些。

它的要義是醫生要降低身段,平等對待病人,以諒解態度耐心了解病人的困境,然後在尊重病人的意向下啟發病人找到內在動機,彼此合作去解決問題。

在這精神下,要切戒好為人師,就是不要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地去矯正病人的行為,這只會招來抗拒情緒,製造對立。要細心聆聽,了解病人的動機,了解病人擔心什麼,想達到什麼目的,為什麼猶豫不決等等,切記要去改變的是病人自己。一般的診治中,病人希望得到醫生的答案;但在精神、行為治療中,答案其實在病人自己身上。最後是給病人注入希望。幫助病人自己找出癥結,看到自己可以怎樣改變命運。

既然名為晤談法,晤談的技巧很重要,被列為複雜的輔導技巧,包括怎樣去聆聽,誘導病人坦開心胸,說出自己不知何去何從的種種想法。這包括兩個階段,第一是幫助病人尋找和建立動機的階段,這是最着重聆聽和誘導技巧的階段,要懂得如何通過病人的說話,去提問、引導、理解、闡釋、歸納,把問題引向深入,引出問題的癥結;第二是幫助病人鞏固動機定出行動目標的階段。

MI被視為「先進」的輔導方法,有值得學習的地方,而它尊重病人、細心聆聽的精神也是可以應用到其他待人處世方面去的。這與儒家思想提倡的與人為善、和衷共濟、和而不同、成人之美很相通。做事情能夠多從對方角度着想,多點諒解、包容,總比較容易解決問題。事事戟指指責,只會製造對立,把方推到死角去,結果與解決問題的初衷背道而馳。

我一邊看這些資料,一邊在腦海中閃出那些糊里糊塗沉迷於各種各樣成癮事物之中的青少年的影像,以及給他們作輔導的影像。社會對他們真個呵護備至,即使明知他們錯了,仍然不敢嚴責重罰,唯恐他們承受不了,給他們帶來創傷。可是這樣的苦心,他們什麼時候才能知道,又能懂得多少?

2009年6月22日 星期一

維港星光,代價幾何?

讓世人讚嘆的維港夜景

想在維港看到令人「嘩然」的星空算不算奢望?

我認為不僅是奢望,而且不設實際,除非你希望香港不再是不斷創造經濟奇跡的香港,而要「返樸歸真」,回復小漁村的香港。

你願意嗎?香港人願意嗎?

昨晚九時許走出陽台伸展一下,維港景色讓我詫然,平日的溢彩流光不見了,一幢幢著名商廈仿佛隐了形。我知道環保人士又搞熄燈行動,而且響應的商廈有三千幾棟,只是不知道日期。不想,這選在了父親節的一天。

我仰首夜空,只見亂雲飛渡,偶爾雲朵之間露出縫隙,也不見到一顆半顆星。

平常,假若能見度特別高,例如可以清晰看到汲水門大橋的燈光,我有時會抬頭向夜空作360度的搜尋,看看能找出幾顆星來。初時只可以數出幾顆,後來眼睛適應了夜空的黑暗,就可以多數出一些,但最多也不會多過二十顆。這或許與「老眼昏花」有關,如果眼睛很好,說不定可以多數出一些三四等星來的。

大廈的燈光都關了,是否可以數出更多星星?那當然可以。每天半夜,商廈的燈光,你不叫它關也會關掉。如果只是要觀星的話,實在大可不必勞師動眾叫人關燈,半夜起來就可以了。假若那就是你想要見到的維港星空,它每天都在,只不過你不願犧牲你的睡眠時間去親近它而已。

但我可以告訴你,即使那樣,能見到的星星也絕不會多,絕不會讓你「嘩然」。畢竟,香港這個不夜的大都會,三更半夜仍然有太多燈火與繁星爭光奪彩,讓天上的星空失色。

請你算一算香港市區的人口有多密集。香港約三百平方公里的市區住了七百萬人,即是一平方公里約2.3萬人。港島北岸與九龍半島人口更密集,密度可能更在一兩倍以上。大家晚上都開了燈,即使不算商業燈光,也是夠驚人的。香港人一個家庭單位內,燈的數量定必是人口的幾倍。你不算不知道,一數一定嚇自己一跳。

在這樣一個大城市裡要觀星,不是開玩笑嗎?

要說香港看不到星,是太誇大了。香港的市區只佔土地面積約四分之一,據一個可能較淮確的數字,香港還有67%土地屬於綠被,理論上很少燈光。打開地圖看看,夜晚較黑暗的地方還是有不少的,如果空氣質素不錯,應當可以看到不錯的星空,看到銀河。

只是,這要你肯付出一點代價,肯離開市區走進郊野才行。你不能又要代現代化的都市享受,又要大自然的原野星空,要在尖沙咀可以觀星。又要魚又要熊掌,跟被縱容慣了什麼都要得到的小孩子有什麼分別?

我很贊成節省能源,減少不必要的浪費,少開冷氣,少開汽車。但節省要得其法,要靠科學方法,例如推動商廈翻新節能。報載,華潤大廈正率先爭取通過翻新成為香港第一座得到環保認證的商廈,據說一年節省的二氧化碳排放量,相當於20萬棵松樹一年的吸收量。這正路得多。

旅遊業是香港的經濟支柱之一,而香港的夜色是最吸引遊客的。你到尖沙咀海旁看看,多少東西遊客坐在那裡看着港島的璀燦燈光呆上半天。不要以為大陸來的才會這樣,歐美澳紐日本的遊客亦如是,試問他們有幾個來自紐約、倫敦、東京?

如果為了滿足一些人要在維港看到星空的願望,晚晚如昨,香港要付出的經濟代價太大了。這樣的環保不可為。

2009年6月21日 星期日

生活中的藝術:聽南非黑牛斧頭合唱團

< 南非「雷村黑牛斧頭合唱團」

毛澤東論藝術有句著名的話:源於生活,高於生活。這話強調的是藝術與生活的關係,生活是一切生活的源泉,藝術離不開生活。當你欣賞到很富有生活氣息,而又不流於生活的重覆的藝術時,是很舒服的享受,就像穿上一身乾淨、適體、帶着陽光清新味道的衣服一樣。

昨晚去聽南非「雷村黑牛斧頭合唱團」(Ladysmith Black Mambazo)的無伴奏合唱音樂會,就有這種感覺。

這個合唱團是世界無伴奏合唱(Acappella)的殿堂級藝團,成立差不多半世紀以來,在國際建立了極高的名聲,已成為南非的文化品牌。前總統曼德拉到奧斯陸領取諾貝爾和平獎,也帶着這個合唱團去表演。它受歡迎,除了藝術上的成就之外,是很強烈的南非傳統文化特別是祖魯族文化特色,從演唱到表演風格都別樹一幟。它的音樂的一個主要來源,是南非黑人礦工的歌曲。在種族隔離年代,背井離鄉的黑人礦工的唯一娛樂就是唱歌,這是一種叫Isicathamiya的音樂。這種音樂後來隨礦工傳到南非各地。

合唱團來了九個人,九個一大三粗的黑人大漢,一開口就聽得出有別於西洋美聲唱法,是很自然、不作雕飾的民間歌聲,很動聽。合作、默契就更加無可挑剔了,九個人渾然如一。所有歌曲,領唱的一開口,其餘八個人就無誤的跟上來,連一個眼神的提示都顯得多餘,更不要說要一個琴音作音高標準了。唱歌對他們來說,似乎比說話還自然,是他們的一種生活形式,而並不是表演。編排是肯定有的,包括有部落文化特色的舞蹈動作。看得出,這些舞蹈動作都不專業、規範,甚至有時有些笨拙,各個成員的舉手投足不盡相同,各有性格,有跳皮的,有倒蛋的,有靈活的,有硬朗的,有含蓄的,總之在統一之中有即興的自由發揮,顯得自由活潑,滑稽的動作有時逗得鄰座一名幾歲的小妹妹咯咯大笑。

合唱團根本就像圍著篝火在自得其樂,只差沒有披上更有民族色彩的服飾、執上長矛盾牌而已。

無伴奏合唱在香港不大流行,近年才有一些有心人組成小型合唱團表演。這種合唱對技巧、修為上有更高要求,但勝在自娛性更高,組合靈活,幾個旗鼓相當的人可以隨時隨地自我陶醉、表演一番,不像器樂合奏那麼受場地、樂器組合限制。

早些天,在亞視看到也是來港參加無伴奏合唱系列表演的美國布朗大學合唱團到香港的中學推廣無伴奏合唱的報道,見到那些中學生反應非常雀躍,在合唱團成員的帶動和指導下,嘗試簡單的無伴奏合唱。黑牛斧頭的成員昨晚也有這一手,讓全場學唱幾個簡單的樂句,全場唱起來後,合唱團的成員才施施然出台和唱,形成合作,全場氣氛熾熱。

合唱團在每首歌之間作一些簡單的介紹和插科打諢式的談笑之下,一首一首的唱下去。可是多聽了,就有點單調的感覺。歌曲的內容、色彩、配排、節奏雖然都有變化,但幅度不大,這是令人不夠滿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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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村黑牛斧頭合唱團」演唱的 Hello My Baby:

http://www.youtube.com/watch?v=J85QrbR5oUE

2009年6月19日 星期五

對吸毒的無奈妥協

關於葡萄牙的毒品新取向,還要深入一些了解才行。我當初也以為,這不過是把本視為非法的毒品變為可以合法吸食,把大麻、海洛英、各種軟性毒品同煙草一樣看待,又好像當年解除酒禁一樣,酒一夜之間從非法變成合法了。

多看一些資枓才知道,並非那麼簡單。

最基本的一點,是葡萄牙並沒有把毒品合法化,毒品只是非刑事化(drug decriminalization)而已,而且有一定範圍。嚴格地說,藏有毒品仍然屬於非法,只不過,你一旦被發現藏毒──限於十日的使用量──不會被告上法庭,要坐牢,而只屬於「行政違例」(administrative violation)。販賣毒品、種植毒品則仍然是要入獄的。對於「行政違例」的吸毒者,警察不會抓人,但會按照非刑事罪行程序「干預」。

為了進行這樣的「干預」,葡萄牙建立了一個「勸籲戒毒委員會」(Commissions for the Dissuasion of Drug Addiction,簡稱CDT)系統,每個委員會由一名社工、一名法律顧問、一名醫護人員組成。「行政違例」的吸毒者會在72小時內送到CDT,由CDT評估吸毒者吸毒的深淺程度,安排去上戒毒課,或者接受戒毒治療。若只是偶爾吸毒,可能會被判罰款、接受社會服務令,或者禁止進入某些特定場所。

由於司法部門行動改變,針對毒品的資源可以重新調配。打擊吸毒刑事犯罪的資源,大量轉移到教育、治療上,還擴大了工作再培訓。打擊販毒刑事犯罪的力量也更集中對付販毒集團,而不是去抓零星的吸毒者。

葡萄牙的做法能不能稱作成功,在國際間仍有爭論。但可以看到的是,已引起不少反思。一些國家甚至在研究採取類似行動。墨西哥幾年前就提出要對毒品非刑事化,美國大為緊張,立即施壓,墨西哥於是只好乖乖就範了。巴西和哥倫比亞也通過了相似的法律,以控制愛滋病蔓延。阿根廷也在爭取把毒品非刑事化。在加拿大、美國,要求把吸毒和販毒區別處理的呼聲也在加強。美國弗吉尼亞州參議員Jim Webb已草擬了法案,要求成立總統委員會檢討刑事司法制度,其中就包括禁毒政策。法案已得到28名參議員連署,據說,奧巴馬也是一直支持這做法的。

要改變社會對吸食毒品的看法,並不容易。但在到處都提倡「開放」、「包容」之下,吸毒逐步非刑事化可能是個新趨勢。君不見,很多過去視為大逆不道的事,不是也逐步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行其道了嗎?小至個人衣飾打扮,大至家庭倫理、文化藝術、政治道德,都受到顛覆,尺度、標準都不同了。

這可以美其名為「自由」的伸張。說到自由,一定會想到羅蘭夫人的名言:「自由!自由!多少罪惡假汝之名而行。」二百幾年前,當「自由」仍然是那麼神聖不可侵犯的旗幟的時候,羅蘭夫人就一針見血地作出這樣的批判,真不簡單。如今,很多人都可以看到,自由在走向與罪惡妥協,與人性的醜惡妥協。自由已變成對人性本能與貪婪的放縱。這是人們在提倡自由、追求自由時必須清醒地看到的。

對吸毒的無奈妥協,是個好例子。

2009年6月18日 星期四

對禁毒是否要反思?

毒品的禍害是不待言的,沒有人會否認。有理智、有修養、重視生命的人,不會接受、不會沉溺於毒品,那怕是煙酒。

問題是,嚴禁是不是最好的方法?

很多地方都曾經禁酒,把酒也列為毒品。美國上世紀初仍然禁酒,那也是美國黑道最猖獗的年代,很多美國的著名黑幫電影都拿那個年代做背景。

酒後來解禁了,如今,除了極少數地方之外,沒有地方會禁酒。這不等於酒的危害性消失了,香港近年反而更加重視酒的禍害,嚴厲打擊酒後駕駛。但即管這樣,相信也沒有人會提出要禁酒。

煙草也一樣,每年死於煙草的人,數以百萬計,也不會有人提出不准售賣煙草,因為知道把煙草推到地下去,反而會形成難以控制的黑市,為黑幫製造一個龐大的市場。

近年來,很多國家已開始反思對毒品的取態。在歐洲,荷蘭開了風氣之先。它沒有讓毒品合法化,只是在執法上兩眼皆閉,不再抓人。真正讓毒品非刑事化的是葡萄牙,二零零一年就宣布個人可以藏有大麻、可卡因、海洛英和去氧麻黃鹼(methamphetamine)非刑事化。

爭議巨大是可想而知的。幾年下來,情況怎麼樣了?《時代》周刊四月時有過一份報道,值得讀一讀。

報道引述美國卡圖學院(The Cato Institute)四月份發表的研究報告指出,非刑事化五年之後,葡萄牙年輕人「非法吸毒人數」與因為共用針筒吸毒而感染HIV的人數下降,尋求戒毒的人數倍增。

美國12歲以上青少年長期吸毒者達到驚人的39.8%,而葡萄牙15歲以上長期吸毒者只佔10%,比率是歐盟諸國中最低的。五年間,葡萄牙第六級與第九級學中的長期吸食非法毒品者從14.1%降到10.6%;12至18歲吸食海洛英者從2.5%降至1.8%;死於海洛英等毒品人數減少一半。

美國在禁毒戰上卻是節節敗退。《紐約時報》著名專欄作家Nicholas Kristof本月十四日就美國的毒品禍害發青了一篇文章:Drugs Won the War (毒品打了勝仗),概述了情況,並提出了解禁的新思路。

今年是美國自尼克遜總統宣布向毒品開戰的40周年,這一仗化了大約一萬億美元,後果如何?

文章提出三個結果:第一,入獄人數大增,一九八零年有4.1萬人因毒品罪名入獄,如今有50萬人;第二,肥了毒梟,你一禁,毒品就漲價了;第三,浪費資源,各級政府一年花441億美元反毒,而用於戒毒治療的約只及六分之一,獄中有毒癮者每七個人只有一個得到治療。

我不吸食任何毒品,即使對香煙也極度討厭,因為煙草對身體有害,會令人上癮,本質上就是毒品,不過是合法的毒品而已。但我認為社會對毒品的態度應當檢討一下,想想目前的嚴格禁毒是否真的收到成效,是否應探討一下可有其他較好的方法?

2009年6月17日 星期三

從梅窩事件看暴民之治

正生書院擬遷梅窩激起當地居民強烈反對的事件,引起了廣泛關注。

事件使我想起了柏拉圖的一句名言:Democracy is the rule of mob (民主乃暴民之治)。

負責起草了美國《獨立宣言》的美國第三任總統傑弗遜也有這樣的名言:「A democracy is nothing more than mob rule, where fifty-one percent of the people may take away the rights of the other forty-nine.」(民主充其量就是暴民之治,百分之五十一的人可以剝奪其餘百分之四十九的人的權利。)

雖然民主至今被許多人推許為「普世價值」,但民主與暴民之治的爭論始終沒有停息,而且不斷有新的案例去翻新,例如正生書院與梅窩居民事件。

之所以引起爭議,主要原因之一,是民主是一個量化的機制。「量」是相對於「質」而言的,即使經過重質的辯論,到了最後,決定性的還是量,是一人一票的量。一人一票是為了平等,不管你是學富五車、才高八斗,還是反智低能、無知愚魯,都是一票。這是所謂基本人權,當然,你可以把這理解為把人降低到生物意義的人的權利,這樣狀態的人才算平等。

任何人其實都知道這樣的平等有問題,但既然說平等是最高的原則,還能怎麼樣?況且這很「科學」。科學嗎,就是把複雜的情況轉化為數字,以作出精確無誤的比較,就像在實驗裡做實驗,數據才有說服力。大專院校的教師評級,不是也要量化嗎?對學生的教化質量難以量化,那好,看你一年發表了多少篇論文,還要按刊登的學報的級別打分。這是另一種數碼化。

除了量化值得質疑外,還是看到,人的判斷都難免被個人利益牽制,絕大多數人投票時都是從個人利益出發的。梅窩居民的反應很分明,毫不掩飾地表明是為了自己的利益,那些一邊抗拒正生又去擁抱正生學生的居民,虛偽得令人作嘔。

當地一些有權有勢人物就更加偽善了,一方面虛張聲勢為居民權益「仗義執言」,一方面自己的家人另作安排,例如讓子女到港島半山讀名校。

幾天下來,看到一個較明朗的分野,是當地居民好像「着了魔」(報章之言)地瘋狂反對,而置身局外的市民則傾向於讓正生書院遷入空置了三年的校舍,官員、輿論、名人紛紛表態。這多少是由於旁觀者清之故,也是由於問題不涉及自己的眼前利益。假若位置對換,安知態度是不是一樣?──人的決定總受個人利益驅使。

正因為這樣,柏拉圖和傑弗遜有了以上的論斷。這不等於說兩人反對一人一票式的民主,而是指出了這種形式的民主的天生缺陷。它沒有自身的糾錯機制,要有的話,就是在錯誤無可挽回之後,有可能用第二次投票去否定第一次的投票。

「群眾的眼是雪亮的」這句漂亮話,年輕的時候相信,但經常歲月磨練後,不再相信了。

2009年6月16日 星期二

從吳康民的感慨說起

昨天讀到吳康民一篇短短的文章,題目是《邏輯混亂!》,這是為反駁理工大學一位講師的文章而寫的。反駁的內容就不說了,倒是文章與爭論無關的最後一段中的慨嘆較引起我的興趣:

「……這位『持續教育』講師的文字,卻引起筆者對當前關於教育語言政策『微調』爭論的感慨。香港人只知當今學生的英文水平低下,一切都為催谷學生英文水平設想。能提高英文水平當然是好事,但港人知不知道,香港學生中文水平低下又達到何等嚴重的程度!寫文章辭不達意,邏輯混亂而又見諸報章的並非個別的。再過若干年,當外國人專習中文的人才濟濟的時候,也許我們的大專院校,要聘請更多的外籍中文教師呢。」

我不知道香港的大專院校目前有多少外籍中文教師,只知道理工大學中文及雙語學系就有一位──包睿舜教授(Robert S. Bauer),據說,他的廣東話和普通話都講得比很多中國人流利,不單在理大教學生講純正的廣東話,還獲邀到駐港解放軍基地,從拼音開始,去教純正的普通話。包睿舜自小在三藩市愛上廣東話,還是羅文、甄妮的歌迷,而羅文、甄妮唱廣東歌非常講究咬字是眾所周知的。他還著有《摩登廣東話語音學》等書。

外國有不少人像包睿舜一樣迷戀中文以至中國文化,在中央電視台經常可以見到這些不但普通話說得漂亮,還能在京劇、相聲上露一手的外國人,有白人有黑人。他們有朝一日魚貫到香港來教中文一點不出奇。

香港人中文水平之低落,實在叫人汗顏。這不僅是一般市民、學生的問題,而且是文化機構、官員的問題。看報紙、電視,聽電台,隨時都可以挑出病句來,有時甚至見到常識水平以下的大笑話。城裡一張過去以文字嚴謹著稱的報紙,不久前居然也在大字標題上出現了一個反用成語「萬人空巷」的錯誤!這可說是一葉知秋,香港連這樣一個可稱文化重鎮的機構也不濟至此,不僅是這個機講的悲哀而已。

曾聽一位在某電視台新聞部做編輯的朋友說,最怕年輕同事用四字詞,一聽到一定要嚴格把關。的確,過去很多是普通人──小學程度──常識範圍的成語,大學生們聞文生義常常烏龍百出。於是聖誕老人可以「蠢蠢欲動」,可以用「燈火闌珊」去描述燈火輝煌。

幾天前出席一個演講會,看一些朋友習練演講技巧。會上,一位年輕人講到,「地震在『無聲無息』中發生」,地震災難「絕對『無可厚非』是人禍」。司儀則說,這位是某某會友的『令郎』(與「你的家父」有異曲同工之妙);「兩位朋友都來自同一個家庭」(這無疑是說:甲來自「同一個家庭」,乙也來自「同一個家庭」,所以他們「都來自同一個家庭」)。有兩位演講者一上來便與聽眾打招呼:各位晚安(晚安,good night,該是晚上告別時說的)!

這些說話雖然未成文,更未見諸報章,但一樣辭不達意。黃霑被尊為金牌司儀,口才了得,文章亦寫得好。他認為,想寫出文字通順的文章,首先要練習把話說好;習慣了把每句話都說得完整明確,下筆為文,文句自然就能寫得通順。

香港人中文水平如何,不必看看他們寫的文章,聽聽他們說話,已心裡有數了。

2009年6月15日 星期一

屯門一位年輕醫生面對的青少年

< 被發現在午飯後集體食K仔的上水中二女生


正當梅窩居民群情洶湧反對正生書院遷到梅窩一間空置學校之際,我與屯門一名年輕醫生閑聊起來,他做着與正生書院差不多的工作,面對着一名又一名為戒除毒癮前來驗身的青少年。他說,單靠藥物無法解決問題,他現在採用的是行為療法。

這些青少年都是社工轉介來的,是政府加強對付青少年吸毒之後帶來的轉變之一。他們由學校社工轉介到專門處理青少年吸毒問題的社工,然後再轉介到這位在私人診所工作的青年醫生處進行醫療處理。

根據驗身報告,他們大部分其實沒有問題,就是說毒品的禍害並未嚴重到引起身體機能病變,但也的確有人如政府電視廣告所說的,每15分鐘要去一次廁所;有人在尿液中驗出白血球,表示身體某個器官在發炎。

這些青少年都被發覺有吸食軟性毒品主要是K仔的問題,他們肯承認,而且又肯接受社工的輔導,去驗身,表示有一定意願去戒除毒癮。可是動機有多強烈,意志有多堅定,就因人而異。他們都徘徊在十字路口,今天願意戒毒,明天受到毒品小拆家免費毒品的誘惑,或者受到同輩「好朋友」的慫恿,又或者情緒受到刺激,可能就改變主意了。

這就是為什麼那位青年醫生強調要從行為治療入手。

這個理論強調個人思考,也就是動機,對心理運作的作用。這個動機可以建立起「自我效能」,一個人若有強烈的「自我效能」感,便會相信自己有能力去達到目標。它認為人類行為受到許多環境因素影響,基本上是由環境決定的。

這位青年醫生會花不少時間去了解這些青少年接受戒毒的動機,然後設法強化這個動機,讓他們更加堅決地抗拒毒品的誘惑。

戒毒過程是一個不斷抗拒誘惑的過程,不管藥物的幫助有多強大,戒毒者──尤其是並非進入戒毒所或者正生書院一類機構的戒毒者,都一定要面對這樣的誘惑。意志稍不堅定,動機稍不強烈,就前功盡廢。

這位醫生有時甚至會「拒絕」給予一些青少年援手,決絕地說:你不是真正想戒毒,無謂浪費大家時間,到你真的想戒毒時再來找我吧!

這樣說其實是要去刺激他們建立起動機,逼使他們珍惜機會,思考前途的得失。有時他會在引導下讓他們漸愧、難過得哭起來。

他說到一些很令人痛心的個案。例如有個做「洗頭妹」少女,本來讀書不錯,成績名列前茅,後來在朋輩影響下,吃上K仔,學業荒廢了,離家與男朋友住在一起。她漸漸覺得,不能成世做「洗頭妹」,想再讀書,將來好轉做寫字樓工。這先要戒毒,否則記憶力持續衰退,如何讀書?

她看來動機很堅決,醫生要她一星期不沾毒品再來找他。誰知她回去一與男朋友吵架就吃毒品了,一次又一次。醫生決定與社工介入,給女少搬家,讓她搬回家去與母親同住,離開男朋友。

這是否收效?未可知。每一個個案都是一場鬥爭,一場拔河,不是一個醫生,一個社工可以畢其功的。為了讓一個少年戒毒,社會投入的資源真不小。

這些願意去戒毒的青少年,都有了初步的、模糊的動機,或者是害怕身體機能衰退,或者有愧於父母,或者對前路憂心忡忡。但這些動機就像寫在沙灘上的字跡,如果沒有援手,很難抵擋住潮水的沖擦。他們之吸毒都是胡里胡塗的,大部分人都說吸毒時其實沒有high的感覺,迷迷糊糊倒是會的,覺得頭痛的反而很多。他們都是在互相影響下,而且在一些場所可以輕易得到免費毒品之下吃起來的。他們大都有個共同點:有一個破碎的家庭。

這真令人難過,而再看看梅窩居民的「義憤填膺」和正生書院那些看來只有十三四歲學生的茫然,就更令人難過了。

2009年6月14日 星期日

《巴蜀風采》稍欠風采

四川是少數民族眾多的省份,民族之多可能僅次於最多的雲南。少數民族多,歌舞藝術必然精采和多元化。所以四川省歌舞劇院帶來的《巴蜀風采》自然有吸引力,可惜看了感到失望。

過去看過一些省級歌舞團的演出,也有這樣的經驗。最印象深刻的是西藏歌舞團,不是演出精采而印象深刻,而是太「行貨」之故。這次四川省歌舞團給我相似的印象。

這些歌舞團帶來的多是綜合性的歌舞演出,即是有舞有歌,或者加上器樂表演,總之是熱熱鬧鬧,多彩多姿,但容易流於一般化,沒有突出的壓台節目,缺少創新。

《巴蜀風采》就是這樣,欠缺卓爾不凡的風采,節目多流於熱鬧而平淡。十四個節目除一個男聲獨唱,一個女聲獨唱,可以很精楚的分類為男女兩種:女子集體舞,男子集體舞。只有三個舞蹈節目是例外,即女子獨舞《虔誠》(藏族),男女雙人舞《阿惹妞》,和由一名男舞員與眾女舞員同演的《媽媽的兒子》(彝族)。恰恰最可觀的就是這三個節目。其餘的群舞,都由於在內涵和形式上沒有大的突破,無法給人什麼驚喜。

《阿惹妞》應該是最大膽創新的,它講的是同族表親的阿哥要照族例,揹上青梅竹馬的阿妹去成親,兩人哀惋悲切而情緒激越,有彝族特點的舞蹈動作新鮮而帶着粗獷、野性,不似一般男女雙人舞的溫文嫻雅。接近結尾時,阿哥把舞伴高舉過頭,阿妹雙手反抓兩腳結成環狀;阿哥在靜止片刻之後,遽然放下雙手,讓環狀的阿妹穿過阿哥佇立的身軀落在地上。兩人親密的關係也仿佛在這一剎那撕裂了。

記得多年前曾在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看到過這個舞蹈,男舞者應該也是這位馬琳,他也是編舞者;那時,這個舞蹈剛得到全國舞蹈荷花獎之後不久。舞蹈奔放、噴發的感情表達方式,予人強烈的衝擊。但那天在上環文娛中心,這些感受都大大削弱了。舞者不夠投入,尤其是處於較重要地位的「阿哥」,從動作都表情都放不開,好像未進入狀態。

這不知道是否與場地有關。

《巴蜀風采》共演出三場,另兩場在沙田大會堂和荃灣大會堂。我買票時常先考慮了地點,不想跑到新界去。但一進場,就發覺選擇錯了,沒有考慮到中環大會堂根本不適合作大型演出──不管是音樂、舞蹈還是戲劇。台太小了,深度廣度都不足。每個舞蹈都有點束手束腳的感覺,群舞演員在前台一排開,已貼著邊幕了。

那晚的演出,整體給人較粗疏的感覺,背幕、燈光簡單──不是簡約──到極。換場很快,但有時快到最後一個亮相一出來,燈便暗了,看都看不清楚。謝幕也一次了事。字幕完全欠奉,演到哪個節目不知道,要亮起手機來看節目表。

場刊也簡陋,對舞節目的介紹很不足夠。譬如《阿惹妞》中有一個很重要的道具,就是阿哥與阿妹不斷用口叼着互相傳遞的口弦,這是彝族戀愛中男女之間暗送秋波的樂器,伴奏音樂也有口弦的彈奏。沒有介紹,我相信大部分香港觀眾都不知道那是什麼。

希望另外兩場演出有改善。

2009年6月12日 星期五

「蟹效應」:置諸死地而後生

移民澳洲多年的YL讀到這裡日前關於香港講飲講食風氣的文字,郵來回應,頗有趣,特貼上如下:

香港真是飲食天堂, 主要食物來自世界各地,什麼都有, 價錢方面有時仲平過輸出國本身內銷。正所謂「平、靚、正」。去年在香港的「稻香」打邊爐, 家人要了一客美國生蠔, 一隻可以是澳洲蠔的幾倍。令我大開眼界。又在 ELEMENTS , 及又一城的supermarket裡看到, 新鮮的三文魚件價錢同澳洲差不多。

我向澳洲人介紹, 說香港耕地很少, 但食物無缺, 水果來自世界各地, 他們都覺得有趣。澳洲近年輸入一點水果, 如美國的車厘子, 價錢都幾貴。夏天時分就會有天津鴨梨。包裝得好好的, 每個用發泡膠薄膜包裹, 防止運輸途中的損傷,價錢也合理。去年在天津時 , 正是鴨梨的季節, 想買來一試, 但全都揀不上手, 好的都出口去了, 到處都一樣。

澳洲海鮮有名,但同香港相比,價錢就貴了。據說澳洲以前的石斑、鮑魚之類貴價海鮮無人欣賞,,很平很賤,後來才被香港人同日本人吃貴了。現今的海鮮大都是人工飼養的,包括生蠔。澳洲人工飼養的盲曹魚更活生生的出口到美國的大城市。

有這樣一個關盲曹魚的故事,是真的,不知你聽過沒有。盲曹魚在漫長的飛行旅途中會暈飛機浪,到達目的地時,很多都沒精打采,有些甚至暈死了。如何是好? 後來他們把一些蟹放進包裝箱裡和魚一齊運輸。結果是,到達目的地時,魚兒表現活躍,暈死的少了,因為蟹是盲曹魚的敵人,盲曹魚在途中要保持活躍,以防範蟹的攻擊,還有什麼多餘時間去暈飛機浪呢?

這個故事應用到人群中,就是人是要面對挑戰才有生命力?! 香港人以能承受壓力出名, 而 life expectancy 卻位居世界前端, 這是不是與此有關?


香港人都知道有所謂「丁蟹效應」,說是鄭少秋的電視劇一出台,股市就會大跌。這當然是無稽之談。不知道是,澳洲真有「蟹效應」。過去也只知道挪威有「鯰魚效應」,而不知道澳洲的「蟹效應」有異曲同工之妙。

「鯰魚效應」(Catfish Effect)很有名,已成為現代管理學中重要的理論。在香港,一說到沙甸魚(沙丁魚),只會想到罐頭沙甸魚。可是在挪威,有活的沙甸魚可吃。問題是沙甸魚捕撈上來之後,在魚缸裡不愛游動,送回岸去已是奄奄一息,難以活命。於是「游水」沙甸魚賣得特別貴,可以貴幾倍之多。過去,據說只有一艘漁船可以有本事把沙甸魚生蹦活跳捕撈回來。漁船船主一直不肯告訴別人他有什麼竅門。直到他去世後,人們才從他漁船的魚缸裡發現了這個簡單的秘密,就是沙甸魚的魚缸裡放進了一條活的鯰魚。鯰魚生性活躍,不停在魚缸裡竄來竄去,使沙甸魚無法安寢,不得不也動起來,真真正正被「激活」了,上到岸去,活力不減。

「鯰魚效應」就是「激活效應」,用到管理學上,就是加入新的競爭者去打破一個單位死氣沉沉的局面,以刺激起整體士氣。

「蟹效應」可能是從「鯰魚效應」得到啟發而來,但激活功效可能更大。我不知道鯰魚是不是沙甸魚的天敵,而據YL說,蟹是盲曹的天敵,蟹所激活的於是是生死存亡的掙扎呢。

「置諸死地而後生」,此之謂也!

2009年6月11日 星期四

香港的樹多嗎?

香港綠不綠?樹木多不多?對這個問題,人們會有不同答案。如果你住在市區,活動範圍也在市區,每天都是兩點一線的上班下班、上學放學,或者會說香港不夠綠,很少樹。

香港的路樹的確並不多,很少有綠蔭夾道的景象。九龍公園的一段彌敦道,算是最綠意怡人的了。新界也有不少風光很好的路段,舊青山公路、大埔至上水的一些路段,兩旁有很高很密的樹。翻看老香港照片,常常會看到單層巴士在只有上下兩條行車線的公路上,穿過兩排、三排高大的路樹行走。

怎麼現在看不到這般風光了?我想,風光可能還在,只是因為屬於舊路,路狹彎多,少人走了。路況先進得多的高速公路是人們行車的第一選擇。也可能,舊路已經擴闊,很多樹砍掉了。

一棵樹由樹苗長成參天巨木,十分不易。種了下去,十年、二十年後仍然屹立不倒的,一定不會太多。所以種樹一定要很廣泛的種,而成為大樹之後,遽然倒下了,不管是什麼原因,都令人惋惜不已。灣仔秀華坊一棵幾層樓高的白蘭樹大約半年前因為樹基的圍牆抵不住樹根的擠壓崩裂,被砍掉了。現在我每次走過,仍然望望頂上失去綠蔭遮掩的天空,看看只餘殘土的大樹基座,悵然若失。

可是另一方面,樹的生命力又很強,它長起來了,不會輕易向環境屈服,你要把它搞垮不是那麼容易。你看很多已被三合土包圍起來的大樹,依然頑強生長,甚至擠破三合土突圍而出;很多大樹從高坡沿着高牆伸下長長的氣根,直鑽地下,形成氣象萬千的牆頭樹。

維園邊上正對皇仁書院的地方,有幾棵十多層樓高的木棉樹,樹幹長出板根來,要好幾個人才能合圍。我過去以為,這些樹該有百年之齡了。後來翻看資料,才知道整個維園、還有電車路對面的中央圖書館、皇仁書院一帶都是填平了銅鑼灣形成的陸地。維園要到一九五七年才在填海造成的陸地上建成啟用。那一列高大的木棉樹的樹齡因而只有五十餘歲,比我想像的年輕得多。

灣仔軒尼詩道與莊士敦道交界處的安全島上,有幾棵大樹,我也以為是很老的樹了。可是六七十年代的照片顯示,那裡連安全島都沒有。

整體而言,香港的樹是很多的,主要因為香港有百分之七十幾是綠色覆蓋土地。近年香港出版了影像地圖,用衛星照片拼成,可以看到除了市區之外,就是樹和山。港島的景象尤其可觀,山上的樹特別茂密,反倒是新界,尤其是靠近深圳河的地方,樹長得不多。北上時看到邊界附近光禿禿的山,我常常有個問號:是不是因為這裡是禁區,為了防止偷渡,故意把山上的樹砍了?如果不是的話,也必定這裡不屬綠化範圍。

昨天看到一個消息說,香港在英國《經濟學人》編製的全球最佳生活城市排行榜上排位並不低,居於39位,比倫敦(51位)、新加坡(54位)、紐約(56位)、台北(62位)都高;第一位,是很多香港人海外另一個家所在的溫哥華。儘管香港的空氣質素不夠理想(可是並不如一些人說的那麼糟糕),但整體而言,是很適宜生活的城市,而且是一個有很多很多樹木的城市。

2009年6月10日 星期三

香港人「吃得開」之弊

不知道打什麼時候開始,電視台一下子湧現了一個又一個講飲講食的節目,有本港的有外來的。有時候,你拿着遙控器按來按去,都跳不出食經的大口。本港的節目固然多,但這些似乎不能滿足觀眾以及電視台的需要,於是要有大量外面的製作,加上本港食家帶隊到海外、內地大吃四方的節目。

電腦網絡也不甘寂寞,以食為主題的本港網站多不勝數。誰有興趣,都可以上去寫個食評。要到哪一區吃點什麼,現在很方便,上網查找一下,就可以知道有什麼好吃的,還可以參考不知是什麼人寫下的評語。

為什麼一下子吃出這個風氣來?我有點茫然。

「民以食為天」,廣東人尤其愛吃。有道:地上有腳的除了桌椅,天上會飛的除了飛機,廣東人都可以吃出花樣來。香港人繼承廣東的傳統,加上大江南北、東西國際美食薈萃,香港於是被譽為美食天堂。

真的,在香港可以世界通吃,把地球上哪個角落好吃的都找來吃下肚子去。廣東的點心本來就以珠三角的材料炮製,可是現在也「國際化」了。那天看到,中環金融區某家豪華食府推陳出新,「蝦餃」不用鮮蝦,改用俄羅斯的魚子醬。

這其實已不新奇,很多傳統食品不甘於保留原味而趨於奢華,用上各種山珍海錯以至海外奇珍食材,已蔚然成風。

於是,遠至北極、南非(南極好像還沒有)的美食都可以盡羅筵席之上。

有機食品之風吹起來了,你以為這是返樸歸真嗎?一點也不,那可能來自日本、歐洲,以碳足跡計算,絕對不環保。

香港人之「吃得開」,不必到豪華酒樓才感受得到,你只要到大型超市走走就知道。不論乾貨濕貨,舶來、空運到來的,滿目皆是。

這是自由市場經濟、全球化經濟促進市場繁榮的最好體現。

可是我總在嘀咕:不就是吃滿肚皮嘛,有必要吃得那麼講究、吃得那麼具國際視野嗎?

美國人對資源的浪費是惡名昭著的,如果全世界都像美國人一樣揮霍,據說得有三個地球來提供資源。香港人之「吃得開」還未贏得國際罵名,但我敢說,若是全世界都像香港人這麼吃,三個地球都不夠吃。

以香港人的至愛之一的蠔為例,蠔被大量採食之下,已大大影響海洋水質,進而影響到到環環相扣的生態系統。蠔是最佳的海水淨化器,一只蠔每小時可以過濾五公升海水。蠔又是貝殼類生物構成的海礁的主要構成者,從而形成海洋中重要的海洋生物棲息地。

美國自然保育組織( Nature Conservancy)上月底發表一個報告估計,全球過去一百五十年中,估計已有八成半蠔礁死亡,就是說這些蠔礁已沒有足夠蠔去維持成長了。在希臘一個過去盛產蠔的海灣,二零零六年用挖泥機去挖,也只能找到60只蠔!

澳洲的生蠔還夠我們吃幾年?

2009年6月9日 星期二

拯救地球? 錯了!

人是這個星球45億年來最有智慧的生物;人的出現,使這個星球出現了文明,這是地球上以前所有生物都做不到的。人因此而自稱為萬物之靈,以天之驕子的姿態君臨天下,以地球的主人自居。

人都忽視了一個事實,就是在地球的編年史上,人只佔了很小很小的篇幅。假如把地球45億年的夀命縮短成24小時,人類文明史,若以八千年來計算,要到最後的不到一秒鐘──0.1536秒──才出現。

曾經在一本書上看過這樣「縮龍成寸」的計算,它可以讓人在一個大家都可以比較的尺度上,直觀地知道各個時間段相對於地球的歷史有多長。對於太大的尺度,例如45億年,大家都不容易有個清晰的概念。看到人在地球史上的角色之卑微,很震驚;記得當即就抄下來了,那紀錄現在卻找不出來。於是自己動手把45億年縮作24小時,計算了一下,得到這樣的結果:

* 恐龍在地球上生存了1.65億年,相當於52分48秒,連一個小時鐘都不到;
* 恐龍6 500萬年前滅亡,相當於在24小時最後的20分48秒發生;
* 人類約在100萬年前出現,即到最後的19.2秒才出現;
* 人類文明史,約八千年,到最後的0.1536秒才出現,不到一秒;
* 人類工業史,從工業革命起計算,約二百五十年,到最後的0.0048秒──約千分之五秒──才出現。

可是,按照現在全球暖化的理論,最後約千分之五秒才發生的工業革命,已把地球推到生態大災難的邊沿,全球氣溫上升,冰川溶化,雨林萎縮,物種急降,整個互相緊密依存的生態系統跡近崩潰。

於是,人類發覺「地球病了」,要「救救地球」云云。

這其實是很大的誤會。

地球出問題了不過是最後千分之五秒發生的事,這千分之五秒鐘的事情決不會把早前24小時裡好好的地球毀滅。地球有史以來一直是多災多難的,曾經不斷受到地外小行星、隕石的襲擊,月亮就是這樣從地球身上「支解」而去的,恐龍也可能是這樣絕種的。這些災難造成了多次物種大滅絕,而每次大滅絕之後,必然又摧生出新的、更高級的物種。如果不是恐龍滅絕了,很可能就不會有人類的誕生。

地球就是有這樣神奇的自我治療功能,只要給予歲月洗擦,若干萬年之後,它的傷口會自己愈合,生物、生態會取得新的平衡。它何來須要人類的拯救?沒有人類之前的23小時59分44.58秒中,它不是一樣在茫茫宇宙中生存着嗎?

人類不必好大喜功了,人類要拯救的,是人類自己。

人類是地球有史以來所有物種中最好奇的,好奇心使人類掌握了各種知識,於是有了科學,以致以科學為工具、武器的科技。這卻使人類狂妄起來了,宣布「上帝死亡」,人是自己的主人,而且是天地的主人。知識、科技也催生了人的無窮欲念,把人類社會推向不知伊於胡底的消費高速發展軌道。

這些可怕的發展,主要發生在那0.0048秒之內。

可以想像在這個時鐘上再過一秒──相當於52 083年,這個世界會變得怎樣麼?到時,地球一定還存在,可是人類呢?

我不敢想像。

2009年6月8日 星期一

激情過後的懺悔與反思

張健波今天在《明報》就有讀者質疑為什麼要抬舉被稱為「六四餘孽」的內地維權律師浦志強,在「編輯室手記」中作了回答。回答主要是兩點,一是浦懂得反思,二是浦踏實工作。張健波明確地說:「我們欣賞激情過後的浦志強」,並說,他的一些經驗值得推廣。

我欣賞這樣的欣賞。

對浦的有關報道中最值得注意的是:「對於引起爭議的某些學生領袖曾希望學生群眾流更多血,以便引起全世界關注。浦志強坦承他當年也有這種想法,經過20年反思,現在看來確實錯了。」(原文用黑體字。)

在另一則報道中,浦又說:「人死多了,慘案更震憾民心,更加速共產黨的滅亡。對於當時曾經有過這樣的想法,我覺得很有罪,我在反思這個問題。」

當年,曾有學生領袖(不記得是柴玲還是誰了)在死了很多人之後對記者承認,他們確實「期待流血」。這麼多年過去,這樣的話似乎被人忘記了,把這排除在「真相」以外。而浦志強這樣的反思,只藏在內文之中。

我日前在這裡寫過一句很痛心的話:「對付出的鮮血、生命──別人的!!!──代價,不該有愧嗎?」這話就是衝着當年「某些」學生領袖的「希望」而發的。

浦志強在報道中指出:「不珍惜生命,起義抗暴式運動,同共產黨暴力奪取政權的思維方式一樣,現今內地許多維權人士也有這個毛病,如『接力絕食、維權抗爭』等都是以自殘方式製造事端給人看。」(原文用黑體字。)大家都知道,這樣的激進做法早就傳染到香港來了。

報道中隐晦地說這些這些只是學生領袖的「希望」、「想法」。有沒有部署、安排,不知道,這在目前知道的「真相」之外。但懂得思考的人都應該去問:當年的流血有多少是源於指揮運動的學生領袖們這樣的「希望」、「想法」?如果不是有這樣的「希望」、「想法」,事件可以有不一樣的發展 (例如:及早作戰略退卻,不堅持對廣場一時一地的佔領) 嗎?從五月二十日戒嚴開始到六月三日的兩個星期裡,應當有足夠的時間進行檢討、反思、部署。

可惜,這兩星期在「期待流血」中度過了。

浦志強在報道的最後一段有這樣的話:「每個由天安門走下的人都需要懺悔,有機會影響歷史進程或有機會發揮作用的人,應對六四負有一份責任。」我看不到有幾個自稱掌握「六四」真相的人作過懺悔,甚至連反思都不願意做,更不要說負責任了。

張健波在文章裡也作了一些反思,提到當時的「一些報道很有問題,甚至是錯誤的……為什麼會這樣?這是很值得反思的……」。當年,一些外國傳媒曾發表反思文章,承認報道失實,但在本港,我看不到。傳媒就是這樣,可以「雞乸咁大隻字」去報道錯誤消息,而更正──即使有──也只會在報屁股輕描淡寫應付一下。至於造成的後果,就由讀者自己負責了。

浦志強忠告海外民運人士:「六四」二十年了,老本早已透支光了,切忌沉浸在以前光榮或悲慘經歷中。

張健波的文章則有這樣的話:「浦志強在艱難的環境中,一步一腳印地走出了一條以專業知識助人的路來,值得那些崇尚空談,忽視實務的香港政客借鑑。」

2009年6月7日 星期日

《寒江釣雪》,酒香不怕巷子深

杜國威編劇的《寒江釣雪》多年前上演過,最近重演。昨晚於是再遠征屯門大會堂,看了最後一場。謝幕時,台前幕後人等興奮地在台上感言難禁,致使離開劇場已過十一時。雖然搭上主辦方面安排的專車,回到港島下車,已是午夜之後。
為看這個稱為「大型戲曲劇場」的演出,加上提早先到元朗走走,買點用作有機肥的花生麩,花了大半天時間。但很值得的,演出有點出乎意外的吸引人,雖然也覺得未夠滿足。
《寒江釣雪》再演,演員換了很多人。薛覺先仍是李龍,唐雪卿由蘇玉華改為廖安麗,江小妹由胡杏兒改為焦媛,分量有過之而無不及。大概劇本也作了改動,據說是加強了粵劇的分量。但很可惜,我仍然覺得粵劇味道不足,應該更濃烈一些。
整個劇以二戰前後紅遍省港澳的粵劇名伶薛覺先的生平佚事編成,寫這位「命犯桃花」天才伶人周旋在三位女子加上舞台藝術之間的悲歡離合。我不知其中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但以戲劇而論,頗吸引人,令人唏噓。第三段情較平淡,但也有戲劇性。
全劇以薛覺先為中心,他由年輕時的狂傲,到中年面對感情、事業危機,再到晚年(薛其實52歲就去世,時值盛年)的無奈,變化跌宕。但這只是情節上的變化,心理刻劃則沒有足夠安排。與唐雪卿最後一次交鋒,也就是唐離家看醫生以致卒逝前兩人最後的內心剖白,算是最深刻展示薛覺先內心世界的一幕。
相比之下,對唐雪卿的描寫深入得多,與各個對手都有很好的戲可演,尤其是與張德頤(薛最後一個女人)坦開心胸,再回到兩年前從江小妹手中接過薛親生骨肉,再被薛掌摑的一場,讓人可以深入其內心體會她的掙扎。這場戲讓廖安麗可以盡情發揮,廖亦演得投入,聲淚俱下。
全劇看下來,主角似應是唐雪卿,而不是薛覺先。薛、江之情感人,最惹人感慨,可惜無法貫穿全劇,只能「傷心淚,灑不盡前塵影事;心頭個種滋味,唯有自己知」的感慨(薛唱《寒江釣雪》句,南海十三郎詞曲),落得天各一方,是典型的才子佳人悲劇。
全劇兩幕十五場,分場很多。布景主要是一個梯台,和其下的一個門洞;其餘就是推出推入的椅桌沙化。簡約是極簡約,但略嫌不足,應該可以在背幕上多作功夫,以區別上海、廣州、香港的不同時代背景。背幕,只有在薛江重逢時加以利用,閃現滿天繁星;也只有兩三次用台頂裝置增加場景變化。這可能是製作費不足的制約吧?
名為戲曲劇場,「戲曲」的分量卻嫌不足。全劇安排了一闋名為《晚景涼天悼故人》的主題曲,由杜國威作曲填詞,梁漢威撫箏彈唱三次(兩場開幕加終場),但老實說,此曲從曲到詞都不理想,粵曲味不夠,起不到烘托、壓場作用,更不要說令人蕩氣迴腸了。
其餘六曲,三首國語,三首粵曲(《胡不歸》、《寒江釣雪》、《花染狀元紅》);國語唱全本,粵曲都只唱三兩句。粵曲常常一唱就十分八分鐘,要唱足全本是不可能了,也會破壞戲劇節奏,但似乎仍可以有其他辦法解決,例如作為畫外音、配樂處理,這比採用《晚景涼天悼故人》的音樂主題好,也更切合薛覺先的角色。
結尾時,薛個人佔領全台,輕煙在幾柱頂光中飄舞,李龍在觀眾眼前上妝,換上粵劇戲裝,唱出薛卒倒舞台前的最後一曲《花染狀元紅》。此時,劇場氣氛、戲劇張力都極佳。全劇若至此在觀眾屏息、洗耳之下結束(可考慮讓薛步上梯台之頂,餘事以字幕在背幕上或以畫外音交代),會讓觀眾更有餘音繞耳,餘情繫胸的戀戀不捨。現時加上薛遺孀張德頤出場致詞,又接上梁漢威的彈唱,就有點反高潮了。
坐車回到港島,發覺大半車人是港島客。這證明,「酒香不怕巷子深」仍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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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覺先唱《寒江釣雪》:http://www.tudou.com/programs/view/-0vszcj3uNc/

2009年6月6日 星期六

一個大早,幾本好書

一個大晴天。早上起來,氣溫還未上升,捧出幾本書、雜誌來,靜靜地坐在地板上東翻西看,閑適,愜意。

三本書是上星期到求實書店買來的,兩本雜誌是家裡人昨天買到的。

幾個月前到求實書店辦了個會員證,可以八折買書。一算,買內地書比到深圳買還便宜一點。如果遇上正想買的,就不必等到上深圳才買了。那天上到這家樓上鋪,果然就遇上兩本正想買的書,一本是《世界是彎的》,另一本是《沒有我們的世界》,兩本都是翻譯書。

金融海嘯去年下半年剛爆發時,也曾在這樣介紹過《世界是彎的》這本書。那時只是據美國的網上資料來介紹的,未看到這本書。想不到中文版這麼快便出來了。作者David Smick還專門為中文版寫了序,一看日期,是二零九年五月寫的。序言裡提到,歐美消費者正在進入一個節省開支的長周期,原因是大家的身家都「縮水」了。以美國為例,家庭財富損失了约14萬億美元,差不多相當於美國一年的國民生產總值,美國人於是要「勒緊褲帶過緊日子」了。美國人的生活方式是不是說變就變,還要等著瞧。如果華爾街的經營態度不變,而又仍然有大量海外資金流入,美國人可能不久之後又會故態復萌。

《沒有我們的世界》(The World without Us)中的「我們」是指人類。不久前,電視上放映過據這本書拍攝的紀綠片,用科技手法展示人類在這個地球上消失之後地球的逐漸變化。我總以為,環保人士發出的「拯救地球」口號是大錯特錯的,它倒是很好的反映了人類的自大,以為人類是地球的主人,可以主宰地球的命運。其實是,面臨危機的不是地球,而是人類;人類要拯救的是自己,而不是地球。沒有了人類,地球照樣存在,而且情況會更好,其他的物種會重新展現生機。

這正是《沒有我們的世界》這本書要發出的訊息。

很巧,看過電視紀錄片後,立即就在北京國家圖書館的網頁發現,可以全文閱讀這本書的中譯本(http://wenjin.nlc.gov.cn/2008/jj.jsp?bookid=2000127_48&flagtime=2008-08-14%2000:00:00)。而現在,這本書已到手了。

還有一本書是余功保的《中國當代太極拳精要》,是當代太極名家對太極拳的論述匯編。本來想據朋友的介紹找余功保與各派太極名家對談的幾本書,找不到之餘卻找到這書。

兩本雜誌也是很想看的,就是《O2》(氧氣生活)月刊。這是內地一本很精緻的雜誌,從內容到編排都力求不落俗套,設計上雅緻簡淡,內容則細到精深,而且文字很講究。由於不是隨便可以買到,只能見到就買。它不是新聞雜誌,過了期也沒有所謂。雖然如此,仍可以讀到報紙上讀不到的一些新聞,例如二月號一篇《在對待漢字方面,日本人理性認真,實用主義。韓國顯得魯莽、小家子氣,並自討苦吃》(題目真夠長)的報道就極具可讀性。

這樣一本雜誌能夠不斷辦下去,是規模效應的好例子。這該是小眾趣味的雜誌,香港的文化人即使辦得出來,也撐不了多少期,而在內地,市場夠大,就不成問題了。

如果踫巧見到它,而又發覺合你口味,不要錯過。

2009年6月5日 星期五

「解構」,古老忽然作時興

昨天去聽了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教授何志華一個名為《古漢語詞彙趣談》的講座,確實很有趣,可惜只能聽半場,三個小時的講座,只聽了一半便得離開了。

何志華可說是一名甘於「寒窗之苦」的現代讀書人,他又是中大的中國古籍研究中心主任。據他介紹,曾經連續八年每日只做古籍點校工作,日夕與古籍一個字一個字的打交道。這樣的「寒窗之苦」其實不過是旁人眼中之苦,對他而言卻是樂,以及大量著述的成就。

這個趣談的材料,應當是他在點教古籍時,結合今人的認識,隨手拈來。好些詞例也從別處看過、聽過,但也有很多未之所聞的。

譬如「無間道」。電影《無間道》上映時,也有不少文章介紹過何謂「無間道」,我當時沒有太用心去了解。這次聽何志華說,才有恍然而悟之感,知道電影其實「改壞名」。他指出,這部講臥底警察痛苦生涯的電影,應當叫《無間地獄》才對。

因為,「無間道」其實是佛家「四道」之一,講的是涅槃之道,是得道之道,即「加行道」、「無間道」、「解脫道」、「勝進道」。「無間道」的正確意思,是指發正智,斷煩惱,不為惑而間隔,所以稱為「無間道」。這與電影中梁朝偉在正邪之間折騰的痛苦大相逕庭。

何志華認為電影應叫做「無間地獄」才對,這是「八熱地獄」之一,梵文稱「阿鼻旨」。凡跌落「無間地獄」者,一劫之間,受苦無間,因而得名。

何志華又提到,很時髦的「解構」一詞其實是很古老的詞彙。

現在經常掛在一些知識分子嘴邊的「解構」(deconstruction),是法國當代哲學家德里達Jacques Derrida (1930-)提出。他在文化中看到結構的不確定性,又從一九六八年的法國「五月風暴」學生運動看到了體制自我解體的可能性,進一步領悟到一切單一的結構、系統的結構的荒謬,就是可觀事物、既存體制,以至自柏拉圖以來的理性思維、形而上思維,都是對人自身的綑縛,於是提出「解構」之說。「解構」於是成為後現代主義分析西方哲學的一柄尖刀,成為是後現代藝術家喜歡使用的一個詞彙,被媒體和種種藝術圈內人濫用。

何志華介紹了古籍中使用「解構」一詞的兩個例子,一是《淮南子.俶真訓》:「孰肯解構人之事,以物煩其性命乎。」另一是《淮南子.人間訓》:「或明禮義,推道體,而不行;或解構妄言而反當,何以明之。」據東漢高誘注:解構,猶合會也。所謂合會,也就是會合。

另據台灣的教育部電子《國語辭典》,解構還有「離間」之義,用例有《後漢書.卷十三.隗囂傳》:「自今以後,手書相聞,勿用傍人解構之言。」

另據《辭源》,「解構」是附會造作之意,語例相同。

《淮南子》一書成書於公元前百多年前,二千多年前的詞彙如今成了最時髦的用語,是很奇妙的事,也值得深思。

2009年6月3日 星期三

「灌輸」,須慎而為之

有一個字眼是我很不喜歡的,就是「灌輸」。

「灌輸」有兩義,一是引水到一個地方,二是輸送思想、知識等。我所說的是第二義。這個字本屬中性詞,無褒貶之義,例如說「向學生灌輸正確的道德觀念」,「向市民灌輸個人衛生常識」。

但我總覺得,灌輸帶有強迫接受的意味,向你灌輸就是不管你接受不接受,硬要你建立某個觀念。「灌」嘛,就是一股腦兒地倒進去,像向機器輸送原料,像填鴨。

本來,在崇尚個性、自由的地方,例如一向受西方思想影響的香港,這樣的灌輸是不受歡迎的,會被指為「洗腦」。可是實際上,你看到很多「洗腦」行為在進行,這樣的行為無孔不入,叫你無法躲避。你打開電視、電台、報章,走到大街上,都會有大量很一致的訊息在向你不斷轟炸。讓你不知不覺間接受了訊息。

最明顯的是消費訊息,可以讓你把垃圾食品當作是世界最好吃的東西。不但你的味覺不由你主宰,你的審美觀也不由你作主。人的美感判斷從來都是學習得來的,東施為什麼要效顰?不就是因為大家都愛看西施皺眉之故麼?那時的審美訊息傳播得不快,東施聽到西施以顰為美的時候,西施式之顰可能已不流行了。可是今天訊息流通得極快,大家都可以無誤地趕上潮流。如果你是女的,仍有青春本錢,敢對秀身、美白不動心麼?

對這樣的灌輸,大家似乎都習以為常了。

可是對一些被認為「洗腦」的行為,很多傳媒和政客是很有意見的。譬如一說國民教育,就觸到痛處。以前天天聽到《天佑女皇》鬆弛得像聽催眠曲,一聽到《義勇軍進行曲》就全身神經緊張起來了。

奇怪的是,這些人偏偏很喜歡給別人、特別是年輕一輩灌輸自己的一套意識形態價值觀。最好的例子是,每當有反政府遊行的時候,愛把小孩子推出來,而傳媒最愛把鏡頭對準這些讓大人擺布的小人兒。父母還會很驕傲地說,子女在娘胎就出來遊行了,咬着奶嘴、學着步也遊行,要讓他們學習「民主」。

關於「六四」,更少不了這樣的灌輸。在電視上看到,一對父母真的苦心孤詣,從子女一出娘胎起教識他們北京的「屠城」,為他們建立每年參與遊行的「個人檔案」。

當這些大人看到年輕人中有人有不同見解時,就會萬分緊張。

一位教師在《明報》上以「學生不是白紙」為題刊文,引述了一個學生的觀點:「我認為,六四不是屠殺,而是悲劇。」作者在文章見報的當天上午就接到「教協人來電」,說一個好朋友有話要託他轉告作者。是什麼話這般重要?原來是要說:「文中引述那個學生的觀點,與曾蔭權沒有分別。」這真是個「大發現」,值得緊急轉告。

文章作者再為學生說話指出,這名學生沒有否認軍隊曾殺人,只是不願用「屠殺」一詞而已。作者認為,這名學生對部分民運人士的評論的確值得留意,於是再次引出這段話:「民運人士……強迫下一代的青年人支持民運人士的角度作出發點,如果提出相反意見,就被稱為共狗和叛逆青年,不能以中立立場發表意見,難道這就是民主嗎?」

不久前,港大學生會主席陳一諤因為發表與「民運人士」不同的「六四」觀念,成了各大傳媒的箭靶。浸大新聞系一名學生為此抱不平,寫信給老師屈穎妍。屈穎妍把這封信稱為「由一個新聞系學生去為新聞行業懺悔」的信,是「精彩的信」。

從一些人灌輸失敗之後的反應看來,「灌輸」真要慎而為之。

2009年6月2日 星期二

對青春,無悔?有愧?

冷不防有朋友來郵問:那是你嗎?問的是二十前一本書封面上的幾個字。

是的,那就是我。

「那就是我」,一下子,谷建芬作曲的《那就是我》的旋律就在腦中響起,還有曉光寫的詞。「谷歌」一下,抄來了歌詞:

我思戀故鄉的小河,還有河邊吱吱唱歌的水磨。  
噢!媽媽,如果有一朵浪花向你微笑,那就是我。
  
我思戀故鄉的炊煙,還有小路上趕集的牛車。 
噢!媽媽,如果有一支竹笛向你吹響,那就是我。
  
我思戀故鄉的漁火,還有沙灘上美麗的海螺。  
噢!媽媽,如果有一葉風帆向你駛來,那就是我。
  
我思戀故鄉的明月,還有青山映在水中的倒影。  
噢!媽媽,如果你聽到遠方飄來的山歌,那就是我。


很多歌手唱過這歌,戴玉強、廖昌永、劉維維,都唱得極好,都能唱出由平靜到激越的思鄉情懷。大概,每個歌手,都有歌詞與旋律都寫得十分到位的鄉思、親情吧?(以下是戴玉強的演唱版本)

¨º´N¬O§Ú - 戴玉强

我的故鄉是一條並不很特別,但可算秀麗的小村。只是由於沒有在那裡生活過,我對故鄉沒有什麼特別的思念。《我就是我》歌中的故鄉,對我來說,是幻化了家國。

二十年了,那天把那年月的一些書掏出來,那些文字、畫面,仍然叫人血脈上沖,呼吸加快。

有句話說:「我對青春無悔。」很多人回憶少年十八二十時的行事,都會拿出這句話來。

那大概是最理想主義的歲月,而且容易衝動、激進,不知進退。每個人都有過這樣的崢嶸歲月。如果你正好落在一個大時代、大事件裡,情懷會更加激越,甚至可以「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歷史重新演繹一遍,而你人還是當年的人,你會怎樣?我相信,仍然會作出一樣的反應,一樣的行動。時代的環境、氛圍,個人的智慧、個性,決定了你的命運。你無法躲避。我對青春無悔,或許是從這角度而言的吧?

可是,從事後孔明的角度去看,結論或許不一樣。西諺有句差不多意思的話叫The benefit of hindsight。差別在於「事後孔明」帶點貶義,人們都不願被稱作事後孔明。The benefit of hindsight則持平,肯定事後回顧之利。有此之利,就可以作出總結,找出不足,吸取教訓;而不是老是把責任都歸咎對方,用對方的錯誤、專橫、粗暴以至殘酷,來掩飾自己的幼稚、衝動、激進以至狂妄,以至用來製造自己頭上的光環。

二十年前少年十八二十時的幼稚、衝動、激進以至狂妄,是可以體諒,甚至值得尊敬的;但二十年後仍然那麼幼稚、衝動、激進以至狂妄,就不但失掉用幾許鮮血和生命換來的The benefit of hindsight,甚至連「事後孔明」也當不成了。過了二十年,還說出「中國今天的強大,是只有肌肉,沒有頭腦」這樣的話,不是太無知又狂妄了嗎?

可以對青春無悔,但對青春──in the benefit of hindsight──不也該有愧嗎?對付出的鮮血、生命──別人的!!!──代價,不該有愧嗎?

2009年6月1日 星期一

「環保二胡」的利與弊

聽「胡琴新一族」音樂會,有一個意想不到的收穫,是第一次聽到用香港中樂團改良的「環保二胡」的獨奏,比較真切的聽到這種用塑料薄膜取代蟒皮的二胡的功能。

我的感覺是音量大了,音色差了。

之前,也聽試拉過這種二胡的前輩音樂家有這樣的意見。這次第一次聽到兩位二胡高手在獨奏中試用,覺得果然是這樣。

那天晚上獨奏的四位音樂家中,段愷愷與張重雪使用傳統二胡,溫金龍與高韶青使用改良二胡。很巧,用傳統二胡的來自內地,是女的;用改良二胡的分別來自台灣和加拿大,是男的。

聽台上的介紹,溫與高這次來港一接觸這種改良二胡就喜愛上了,而且都急不及待的就在音樂會上試奏。兩人都對二胡的音量、特別是高把位的音量擴大非常高興。

傳統二胡有個致命傷,就是高把位音量小,而且音色乾澀,用力稍大,音即破,讓人有無能為力的無奈。改良二胡高低把位之間的音量平衡無疑是改善了很多。這在高韶青與他的小組的演奏中表現得很清楚,高韶青在與結他、低音革胡(不是倍大提琴)、敲擊樂器的對答中,沒有因為到了高把話就「失聲」,而且見他在高把位拉得很輕鬆,不必特別用力。

溫金龍使用了電子咪(安裝在二胡琴筒後面),站著演奏,音量更大;在與樂隊的抗衡中,卻仍然經常被樂隊蓋過(這主要是樂隊不夠收斂)。可是一旦使用電子咪,改良二胡的音色就更加不好聽了。

與段、張使用傳統二胡來比較,很明顯感覺到分別來。張重雪沒有用電子咪,二胡拉到高把位而樂隊又演奏時,二胡很難穿越出來。但相對之下,兩人的二胡音色都比較圓潤、柔美。

二胡的音色始終是個制約,使它缺乏穿透性,不能像小提琴那樣容易穿越樂隊的音牆。而這正好反映了香港中樂團一個問題。

香港中樂團多少年來都在朝着交響化的方向發展,樂器改良也是為了統一各聲部的音色、增加音量,改善和聲效果,使樂隊更加交響化。中樂團為此又在樂隊配制上大大加強中低音,並且模仿西洋管弦團,提高弦樂的地位,把高胡增加到十把八把,而彈撥樂組地位就明顯削弱了,被嚴嚴包圍在正中間,無法突破「十面埋伏」。這樣一個越來越重型的樂團,一旦去給二胡這樣的樂器協奏時,就顯得「尾大不掉」,輕盈不下來。

溫金龍演秦《人鬼情未了》主題曲時(Unchained Melody)這表現得最明顯,樂隊的「氣勢磅礡」,實在無法令人細味低迴,而溫金龍也似乎太着意與樂隊一比高低而輕忽了細膩之情的表現了。

對於「環保二胡」,我還有點不滿的是,那片塑料薄膜太難看了,一片慘白。我不否認這可能與看慣了蛇皮的慣性審美有關,但試想,二胡主要以古樸的硬木製成,整個是典雅的深棕色的,忽然在最矚目的地方蒙上一塊白色塑料,不是太扎眼了嗎?

我曾在街上遇到主持這項樂器改良的阮士春,聽他說,這還在試製階段,以後可以改良。我想,不必定要描上蛇皮圖案,但肯定可以在視覺效果上做得好一些。二胡目前都採用的「如意頭」不也是改良而成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