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月31日 星期四

感謝讀者,懷念前輩

進一步,海闊天空。
近日,兩位路過的朋友(Suki M)擲下留言,語多溢美。「開博」幾年,有時覺得下筆不易之際,得到這樣的鼓勵,不必諱言,很是高興。以後當繼續按自己喜歡的方向努力筆耕下去。

Suki 是搜尋古琴資料而「誤入桃源」的,發覺從「筆下留情」了解到香港的近況,好過讀報紙云。M則認為這裡的文章「趣味盎然」。

我並沒有刻意「報道」香港的近況,反而故意要與香港疏離一點,但既然生活在香港,難免會矚景生情,有所涉及;追求趣味則沒有錯,一向如是。這也許是一直受到一位已故前輩影響之故。

他是以龔念年為筆名寫作的趙澤隆先生,與他共事的人都尊稱他趙大哥。我懷疑,這尊稱是從「趙大個」的渾名而來的。他是天津人,是南開大學新聞系的畢業生,生得很高大,身高六英尺以上,而且塊頭大,年輕時是籃球健將。我相信,那時認識他人一定都叫他「趙大個」。後來,他在報館晉升為高層人員,得到敬重,「趙大個」自然就成為「趙大哥」了。

他那時在報紙的副刊上有個名為「東翻西看集」的專欄,文章都是以外國報章上隨手拈來的材料衍生而成。他精通日文、英文,閱讀範圍寬廣,寫作題材龐雜。所謂「東翻西看」,既是這裡看看、那裡看看的意思,也有東方西方兼顧,不受西方思潮左右之意。這些文章後來匯編成書,出了十幾冊。這個專欄是我少年時代讀報最愛看的,它為我打開了眼界,不但在地理上打開了,也在知識領域上打開了,知道打開每個領域的一扇門,都有豐富而有趣的知識在那裡等待你去發掘。

趙大哥也寫國際評論,文章一樣縱橫捭闔,內容豐富,不似一般同類文章的枯躁乏味。

我到報館求職,給我面試的就是趙大哥。以後,在他手下工作了多年。形容前輩對後輩的提攜,愛說「言傳身教」。老實說,我從趙大哥身上得到的「言傳」並不多。這可能也是那時文人的風氣,對年輕人不會過分呵護,你要學,主要靠自己的觀察和請教。

有一次隨同事到他家裡去,見到客廳頂天立地的書櫥放滿了書。我大着膽子問了一個蠢問題:「這些書你都看過嗎?」趙大哥道:「不,但我知道每本書說什麼,知道要找資料時可以在哪本書找到。」那時,雖然報館有資料室,很多資料要靠自己搜集、儲存。相對之下,現時寫作方便了不知多少倍,互聯網上廣大無邊的資料庫就近在指尖上。

「言傳」不是沒有的。有一次,趙大哥知道一個不到二百字的編後隨筆式的小方塊文章是我經營的,主動對我說:「無論寫什麼,一定要有新東西。」新東西,可以是新資料、新角度、新觀點……等等,這我一直記住。

眼界開闊,不只為了多知道一點外面的新事物。我後來讀到李約瑟在一次演講中引述的一句話:「要以廣闊的視野思考問題。」這是李約瑟讀中學時,校長的教誨。人的視野影響着他的思考。港大副校長李焯芬說過,香港很多事情,如果跳出香港來看,不過是芝麻綠豆的小事。視野狹小直接影響了某些香港人的思維。

香港傳媒就愛糾纏在這樣的芝麻綠豆小事上。這裡日前摘登的陳莊勤的文章,就是對這作風的批評。老實說,我不太關心香港的事,也刻意少談香港的事。若退休了,我也會如很多人一樣,不看香港報紙,以免煩心動氣。

有朋友讓我寫春聯。我想好了下聯:退兩步海闊天空。朋友提前退休了,「老伴」亦然,兩人都「退」,就是「退」兩步了。未退休如何?何妨「進一步海闊天空」──就是要進步。香港很小,進一步,就可以跳出去看問題、思考問題。

2013年1月29日 星期二

粵人一張口,能喚秦皇漢武魂

廣東省的漢語方言圖,左邊泥黃色的是粵語區,約只佔廣東省
面積的一半。
廣東學者羅康寧在《粵語與珠江文化》一書中說,倘若秦始皇再世,他會聽不懂今天的普通話,倒是可以聽得懂一點粵語。

理由很簡單,就是粵語源自秦漢時期自中原傳入的共同語──雅言──而至今保存着大量當時的音韻之故。相對之下,北方經歷了太多由外族入侵而形成的語音變化,今天的普通話已與二千多年前的雅言大異了。

語言學者認為,今天的粵語語音比其他漢語方言更接近《切韻》音系。《切韻》是隋朝的韻書,是中古漢語的代表音系。最明顯的是,粵語有九聲,保存着完整的入聲韻尾[-p][-t][-k],而大部分的官話方言(Mandarin)和由之形成的普通話,已沒有入聲了。漢語一些其他方言也保存入聲,例如客家話也有完整的入聲韻尾,繼承了較多中古漢語的特點。廣東也有廣大的客家語區,主要在粵東和粵北,即東江和北江流域。

這就引起一個有趣的問題:既然粵語的源頭在中原,客家話也自中原南傳,為什麼兩者在廣東各自成為方言體系,而不互相融合?

語言學者一般認為,客家話和後期中古漢語之間的承襲關係較為明顯,傳承的主要是唐宋的語音。這有別於粵語之源自秦漢。兩者之間,有一段近三百年的「五胡亂華」間隔。

昨天說過,粵語的主要覆蓋範圍在西江流域,因為秦漢時入粵的主要通道是經由靈渠的水道。到了唐代,來自廣東的宰相張九齡為開發嶺南,主持打通了大庚嶺的梅關,它的交通重要性此後蓋過了靈渠,成為南北交通的主要通道。客家人主要就是從這裡南來到廣東的。而這時,粵語已形成,並與在「五胡亂華」中大變的中原語言拉開了巨大距離。後來傳入的客家話,也就難以與粵語融和了。

封川古城,這裡的粵語保留着最多中原古音。
唐宋時的北方官話還保留着入聲,唐詩中可以找到大量證據,再晚的宋詞如蘇東坡的《念奴嬌.赤壁懷古》、李清照的《聲聲慢》、陸游的《釵頭鳳》、岳飛的《滿江紅》也押入聲韻。之後,入聲在北方慢慢消失,這是個漸變的過程,在什麼時候消失,歷來有不同觀點。有人說是從元朝開始的,也有人說到了十七世紀即到了清朝還沒有消失。

粵語並沒有完全保存中原漢語的元素,它本身也在發展和變化。可是在一些地方,例如在原來的廣信附近(現封開縣)的封川,那裡的粵語仍保存着一些語音「化石」。據語音學家研究,中原漢語中的「濁塞音聲母」已全部「清化」,在其他地區的粵語中也找不到它的痕跡。可是它在封川話仍然存在,沒有「清化」。能這樣完整保存着古漢語中「全濁塞音聲母」的方言,在今天的粵語以至漢語各種方言中,都非常罕見。

所有人都對自己的母語有特殊感情。說粵語的廣東人包括香港人,對粵語就很自豪。可是必須知道,粵語並不是古百越的本地產物,與百越零散而互不統屬的各種本土語言沒有親緣關係,而主要是外地即中原引進的;粵人,也絕大部分不是百越土人的後裔,而主要流着中原漢族移民的血統──儘管粵語、粵人都有在二千多年的歷史長河中有了自己的創造和發展,其中也不乏古百越先民的功勞。

若知道我們的粵語仍帶着秦漢時的中原語音,一張口能呼喚出秦皇漢武之魂,你數典,該不會忘祖了吧?

(粵語粵人之淵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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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參考:粵語的源頭
http://silverylines.blogspot.hk/2008/03/blog-post_4362.html


從粵語看粵人的淵源

東南地區方言圖,下方綠色的是粵語區。
「數典忘祖」這句成語據說出自《左傳》,是春秋時周天子對晉國一名大夫的批評語。這句話流傳至今二千餘年,可見中國人對之重視。今天說人數典忘祖,是很嚴厲的指責,不好輕易出口。

不過,我們又的確常常見到類似的事情,對自己的根源缺乏足夠了解,以致胡言亂語。其中有香港人,也是粵人,說粵語的廣東人。粵人的最大特徵是說粵語,而從粵語,就可以窺見粵人的淵源。

粵文化可說是「水文化」,與水的關係非常密切。至今,粵語中保存着大量與水有關的詞彙、習語。粵語中「水」的構成詞很多,如:威水(威風)、睇水(看風)、疊水(有錢)、水皮(差勁)、心水(心意)、水腳(路費)、通水(暗傳消息)、醒水(醒悟)、老水(老練)……等等。這裡的〈我們還說着水鄉的語言──廣州話〉(http://silverylines.blogspot.hk/2011/11/blog-post_21.html)一文也說過這個話題。

粵語的分布也與水有密切關係,它是沿着水路兩岸分布的,這在中國各大方言中很特別。珠江是廣東的母親河,它分三大支流:北江、西江、東江。可是粵語地區並不涵蓋整個珠江流域,而主要只覆蓋西江流域。粵語也叫廣州話,卻並不是以廣州為中心向外擴散。由廣州往東走不多遠,就是客家話、潮汕話的天下了。東江菜就是客家菜。往西則分布很廣,直到廣西東南部,梧州、桂平、玉林一帶,以至柳州、南寧、桂林,粵語都通行,不過稱為白話。

粵語為什麼與西江有這麼密切的關係?關鍵在於一個叫廣信的地方。廣州有家古老的名校叫廣信中學,它的名字就是源自廣信這個地方。可是你在地圖上根本找不到廣信。它的重要性從這樣一個事實可以見到:廣東、廣西就是以廣信為界劃分的,其東為廣東,其西為廣西。在粵語的分布圖上要找到重心點的話,庶幾就是廣信的所在,即現在兩廣交界處,在廣東的封開與廣西的梧州之間。

它的重要性是由秦漢時期的入粵的交通形成的。秦始皇為平定百越,建了靈渠,連接了湘江水系和珠江水系。他的征粵大軍,和後來向百越「謫徙民五十萬戍之」的「徙民」,就是通過這條路線南下的。到了漢朝,漓江與賀江連接西江的地方發展成為當時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這就是廣信。這裡是南來移民的集中地,他們帶來了中原的文化和語言,也就是古稱雅言的中原通用語。雅言吸收了百越語中的一些用語,就形成了粵語。粵語於是以廣信為中心,向東向西沿着西江擴散。有學者認為,中原的古漢語源自夏語,所以粵語的源頭可以直追夏朝的語言。

漢朝之後,中原經歷了二百七十多年的混亂,「五胡亂華」不但亂了政治,也亂了是語言。北方語言自此與夏語、雅言有了巨大距離,有學者說,北方「原來的『雅言』幾乎蕩然無存」了。粵語得五嶺阻隔,則避免了北方外族的「胡言亂語」衝擊,較多地保存着「雅言」的面貌,從而與中原語言拉開距離,成為漢語的一種方言。粵語雖然也從百越語中吸收某些因素,但總體來看與古漢語有着更密切的淵源。

(粵語粵人之淵源,上)

2013年1月28日 星期一

舞劇《白毛女》的歷史烙印

上海芭蕾舞團訪港演出《白毛女》,應邀去觀看了,頗有感慨。場刊上的「主辦者(中國民族民間文化藝術交流協會主辦,新天地文化策劃協辦)的話」突顯這個舞劇的經典作品地位,指出今天去欣賞,是「對中國近代歷史的回顧,只有對歷史的認識了解,才知道對與錯」。這歷史,是中國歷史,還有外交歷史。

芭蕾舞劇《白毛女》一九六四年起創作,翌年上演,至今只差一年就滿半個世紀。再往前溯,有電影版、歌劇版的《白毛女》,初創於中共延安時代的一九四五年。不過最早把《白毛女》改編成芭蕾舞劇的,其實是日本的松山芭蕾舞團,他們一九五三年就從田漢那裏得到了歌劇劇本,並着手改編,一九五八年到中國演出,轟動一時,掀起了中日之間的「芭蕾外交」。上海是受到這個啟發,才有自己的創作的。

幾十年的改編過程中,白毛女的故事情節有過不少變更。時代的變化同樣巨大,中日關係如今更處於劍拔弩張的險惡情勢。

情節上,楊白勞最初是自殺而死的;喜兒受黃世仁污辱成孕,曾一度對黃抱有幻想;大春參軍是為了救喜兒。日本版的芭蕾舞劇《白毛女》則以曲折的愛情故事為主題。

上海版的芭蕾舞劇《白毛女》面世後,到「文革」遭江青順手牽羊成為她的八個樣板戲之一,依着突出政治的路線一再改編,成為了今天的經典。改編主要着眼於激化階級鬥爭、強化階級仇恨,白毛女、楊白勞、大春要盡量美化,黃世仁、穆仁智要盡量醜化。楊白勞於是由自殺變成他殺,喜兒成了「撲不滅的火」,大春參軍是為解放普天下的勞苦大眾。此外,強化對毛的個人崇拜、對黨的歌頌。喜兒與大春的愛情,就聊備一格了。

是以,芭蕾舞劇《白毛女》有很濃重、深刻的時代烙印。「文革」之後的中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再看到這個經典,予人仿如隔世之感。

既然獲尊為經典,不管你喜不喜歡,當有其過人之處。最突出的成就,可能是把西洋形式的芭蕾舞民族化了,這為其後的其他創作開闢了道路。音樂亦然,它本來的唱段,主要以河北、山西、陝西等地的民歌和地方戲曲調為素材改編、創作而成。伴奏音樂中對民族樂器的運用非常成功,主要是板胡和三弦,這都是非常有個性的樂器,在中樂的樂隊演奏中也不易處理,和西洋管弦樂合奏就更難,但作曲家以這兩種樂器來塑造正反人物的音樂形象,恰到好處。

不過以欣賞芭蕾舞的習慣來看《白毛女》,會不滿足,因為全劇硬朗有餘而抒情不足。芭蕾舞劇例有起點睛作用的雙人舞,既展示舞者的高超技巧,也讓浪漫感情升華,《白毛女》這方面很薄弱。「英雄人物」在台上摟摟抱抱成何體統?雙人舞也就難作精采的編排了。

芭蕾舞劇《白毛女》雖云幾十年來歷演不衰,可是與時代的距離越來越遠。這就有如伴奏的一九七二年錄音,雖言屬次「珍藏」級,而音響效果聽來總覺不順耳。

2013年1月26日 星期六

中國戲曲受冷落的現實

粵劇紅伶紅線女
Fung 讀者在留言中說,西九中國戲曲中心的風波的成因非常複雜,它顯示中國戲曲「一直不受重視」,而「如果受外國重視」,應該已經有一個具公信力的譯名了。這語焉未詳,但也道出了戲曲當前受到社會冷落的事實──在時代變遷之下,戲曲不再得到中國人自己重視。

中國戲曲度過了元明清鼎盛期後的現狀,是叫人驚心的。中國號稱有360個戲曲劇種,西九文化區的網上資料中也提到這個數字,並說這是上世紀五十年代的統計。《其實你不懂廣東人》一書在談到粵劇時則說,其中有一半在走向消亡。到今天,尚存多少個劇種?可以肯定的是,其中不少已消失了。

這本二零零五年出版的書中提到:陝西過去有地方戲三十多種,現在,全省有名稱和演出劇團的劇種不到十種;江西省流傳的34個劇種中,大約有八種已完全消亡;山西省在建國初期還有52個地方小劇種,現在只剩十多個劇種有專業劇團;從一九八四年至今,平均四五年就有一個小劇種消亡。

書中又說:「這只是冰山一角,類似的情況在全國各地都很嚴重。粵劇會不會有一天也面臨這樣的處境?」可能沒有誰敢肯定地說不會。

一個劇種的形成,有個相當長的孕育過程,要經過很多人、可能是若干代人的共同努力。這是一個方言區內的有相當數量的藝人因緣際會地走到一起,博採眾長而又有所創造之下,逐步產生的。這有時還要有賴能出現某幾個特別出眾的藝人,形成特別強大的號召力,並建立起薪火相傳的制度。一個劇種誕生後,不但鑼鼓響處眾皆趨之,還成為當地以至中華文化傳播與承傳的重要載體。

這樣說一點不誇張,中華文化號稱數千年源流不斷,戲曲起着重大作用。它在演戲、說唱、敘事中,細水長流地傳播着古老的傳說,也讓中華文化的各種價值觀深入到鄉里、市井,讓即使目不識丁的野叟村婦,也可隨口道出幾句富有生活哲理的話來,內中可以隐含着孔孟的修齊治平道統、黃老的出世隐逸之思,又或者《三國演義》裡的權謀智慧。

外國人學中文的難點之一,是成語太多,去到田頭巷里與誰對話,都可能踫上幾句。這很大程度上是戲曲潤物無聲之功。現在,不但香港的年輕人,連大陸的年輕人也缺少了這樣的浸潤,國人中文水平下降與此不無關係。

一種戲曲一旦消亡,要起死回生就太難了。靠現代科技,要紀錄一種戲曲的音像資料不難,但要重組一個能上演已消亡劇種的劇團近乎不可能。哪裡去培養、湊齊生旦淨末丑緒等行當的人手?還有伴奏的等等?即使還在掙扎求存的粵劇,有些古老排場戲也失傳了。

戲曲是藝術,也是經濟活動,要靠觀眾、市場維持。這不是政府的行政主導可以解決的。當社會對它的需求持續下降、對它冷落了,政府和有心人不管怎麼重視、支持,頂多可以讓它在小眾之間流傳,苟延殘喘。

有些傳統藝術有很強的生命力,只靠少數文人雅士就可以世代相傳,例如古琴,即使到了海外,也可以一脈單傳而其氣不斷,薪傳者還有洋人。一個戲曲品種就不可以了,捨戲而只存曲,傳承或者容易一些。戲曲要得到外國人喜愛和重視,有點異想天開,讓他們也知道 xiqu 是怎麼回事,也就差不多,儘管北京確也有老外能唱唱京劇的,儘管香港演藝學院居然有洋人學習粵劇伴奏。

2013年1月25日 星期五

逃避自我批判的心理防禦機制

心理學上有所謂心理防禦機制(Self-defense Mechanism/Defense Mechanism),這是為了避免精神痛苦、緊張焦慮、尷尬、罪惡感等,有意無意地作出的心理調整,是潛意識的自我防禦功能。在這樣的心理機制下,人會表現各種不同的行為。

心理防禦機制有積極、消極之分。既然是自我保護,於己自然有利。這不能說是壞事,還常常是好事,有保持心理健康的積極作用;可是在不當的處理下,防禦機制又會起到消極作用。

例如積極的心理昇華機制,是通過繪畫、唱歌、演奏等藝術手段,把心中的欲望、不快流露、渲洩出來,達到心理平衡。幽默也是一種積極的機制,通過嘻笑怒罵,談笑間吐出心中烏氣。還有人以利他平衡自己,通過慈善捐輸,讓自己得到安慰。積極的防禦機制,也是成熟的防禦機制,值得提倡。

消極的心理防禦機制,可以說是人自小就懂得的,是一種不成熟的機制,是原始本能。你不必教導,小孩子也會撤謊,以逃避不愉快的結果,可能是一頓痛打,也可能不過是露露乖,臉紅一下,這是純粹的心理滿足。

最要不得的防禦機制,是攻擊性的。其中有所謂轉移(displacement),把一種無法向特定對象發洩的情緒,發洩在一個可以安全發洩的對象身上;譬如挨了上司的痛罵之後,找下屬、老婆、小狗──大狗不成──出氣。又有所謂投射(projection),把自己具有而難以接受的毛病、缺點,說成是別人都有的,讓自己心裡好過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是這類行為。

這樣的心理防禦機制,林林種種,據心理學家說,有15種之多。我看,由於人的愚智有別、處境不同、文化背景相異,心理防禦機制會不止此數。譬如,處於強勢地位的人,與處於弱勢地位的人,心理一定不一樣;本來居於強勢而逆轉至弱勢,本來窮得響噹噹而一朝暴富了,心理防禦機制也一定大不相同。個人會這樣,群體亦然。一個城市、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由於其中的成員有相同經歷,在相同的心理防禦機制下,易生共鳴。

中國經歷了一個多世紀的內憂外患,終於可以「自立於世界民族之林」後,可是在民族心理上始終處於高度敏感的防禦機制之中,政府到國民都難以避免。這既是由於百多年來的屈辱,也是由於以美國為首的西方一直對華擺出軍事包圍的架勢。「憤青」可以說是其中的表表者,這種心理始終擺脫不了在受欺負、受迫害者地位烙印上的陰影,有時讓人覺得這是追求自虐快感的弱者心態

弱者心態也是一種防禦機制。這是一種逃避心態,這樣的人,對外在的因素都看得清楚了,惟獨沒有從自身找原因。這可能是長期處於弱者地位,即使強起來了仍不能從心理上調整到強者地位之故;也可能是,過去慣於強者地位,一下落下來了,就對上升到強者地位的人千般指責,以逃避自我批判、矯正。

我擔心有越來越多香港人沉溺於這樣的心態之中。你看,一個 xique 譯音,就讓一些人暴跳起來了,這與「憤青」何異?這無助於香港的重新振作,只會把香港推向以自戀、自虐、自憐為樂的深淵。

2013年1月24日 星期四

Kungfu 打遍世界,Xiqu 又如何?

在昨天的〈中國戲曲豈是Chinese opera〉一文中,一不小心,把 kungfu 寫作 gongfu 了。英語的 kungfu 一詞,源自香港的粵語讀音,可是我始終不明白為什麼「功」譯音為 kung,聲母是 k 而不是g。「功夫」一語,普通話與粵語的讀音完全一樣,我直覺上,gongfu 就是粵音。一疏忽,就錯了。有讀者及時指出,很感謝。

這位讀者在留言中還說,「戲曲中心」要有一個英文譯名,是要讓不懂中文的外國人知道這是一個什麼中心,用 Chinese opera 或 Chinese traditional opera 來描述戲曲, 最少可以讓不懂中文的外國人明白一點,而譯為 Xiqu Centre,就完全失卻英文譯名應有的功能了,因為戲曲在外國人中的認知程度還未能與功夫(Kungfu)相比。

這話有一定道理。當我們要讓外國人知道中國戲曲是什麼回事時,的確可以這樣解釋,而這麼一來,.非要說成是Chinese traditional opera 不可,因為 Chinese opera 語意模糊,它較易被理解為「中國人創作的歌劇」。大陸創作過不少這種形式的歌劇,如《草原之夜》、《江姐》、《洪湖赤衛隊》等,有較濃的民族色彩。香港年前上演過由各地華人共同創作的《歌仙李白》(郭文景作曲)也屬這一類。

這樣翻譯「中國戲曲」,只能是一時權宜之計,不能行之久遠,就如同當初為了讓洋人明白而把二胡翻譯為「兩弦小提琴」一樣,也如同為了讓未見過世面的「牛頭角順嫂」明白什麼是 opera,稱之為「鬼佬大戲」一樣。

一詞之譯,有時要大費推敲,很多時候不是某人推敲而成,而要取決於「市場」,看大眾是不是接受,這更不是由新詞是取義還是取音決定的。早年,大陸在官方指令下,computer 要譯為「電子計算機」,inter-net 要譯為「因特網」,兩個名稱一取義一取音。結果,兩者都難以廣泛流傳,大眾採用的是香港人慣用的「電腦」和「互聯網」。

中文的詞主要取單字之義結合而成,這是中文的巨大優勢。這讓只懂二三千個通用漢字的小學生也可以看報、看金庸的小說,即使是專業名詞也難不倒。很多外來詞,當初找不到適當的譯名,會強行譯音為之,「煙士披里純」、「德謨克里斯」這樣的五四時代「無厘頭」譯名,如今都被表意的「靈感」、「民主」取代了。但也有大量至今純為表音而無義的譯音詞廣泛流傳,本來只通用於香港的「的士」、「巴士」之類,如今也北上了。Ballet 曾譯為可會意的「足尖舞」,現在都叫「芭蕾舞」,義讓於音。有人認為其中的「舞」是多餘的,ballet 源自拉丁文的 ballo,本來就是「跳舞」的意思。可是誰反對得了?

在歐洲諸國語言之中,英文最善於吸收外來詞。英文是拼音文字,吸收外來詞很方便。可是同樣是拼文文字的法文,就千方百計抵制外來文化「入侵」,以保持法文的純潔性。結果是法文在世界的影響力日趨式微,而英文儼然成了世界語。

再回頭說如今被吸收到各種語文中去的 kungfu。我不知道這名稱是怎麼產生,並怎樣成為「功夫」的統一英譯的。功夫也有個 Chinese martial arts 的譯名,源自「武術」。如果從「要讓外國人明白」出發的話,Chinese martial arts 自然好過莫名其妙的 kungfu。可是 kungfu 沒有「失卻英文譯名應有的功能」,反而被全世界接受。Xiqu 會不會這樣幸運?

很難樂觀。功夫在全世界受歡迎,戲曲連在本土都面臨生存危機。據二零零五年出版的《其實你不懂廣東人》一書,中國已知的360個地方戲曲劇種當中,有半數以上在走向消亡。西九文化區的中國戲曲中心,有力挽狂瀾之氣慨。成功與否,在未定之天;打出 Xiqu Centre,則有展示抱負之意。這有何不可?

2013年1月23日 星期三

中國戲曲豈是 Chinese opera ?

早上有朋友發來電郵,就西九戲曲中心的英文譯名引發的爭議,問我有什麼看法。我今天在報紙上也看到有關報道,知道「戲曲中心」的英文譯名叫 Xiqu Centre,這引起一些人在網上議論,還集體投訴了。我對這新聞本不大在意,朋友這麼一問,讓我細想了一下。

投訴,針對的是「戲曲」採用了普通話的譯音 Xiqu。上綱上線之下,此乃為「媚陸賣港」。西九文化區管理局發言人說,以上譯名只屬「工作名稱」,正式名稱尚待研究。據《明報》的報道,戲曲在香港慣譯為 Chinese Opera,並引用本地作家陳雲之言說,戲曲應譯為 Peking Opera Chinese Opera,而 Xiqu 常見於學術討論。

先不要說戲曲是否應譯為 Xiqu,但譯為 Chinese Opera Peking Opera 則很有問題。按照投訴者的邏輯,這應該被視為「媚洋賣華」。

Chinese Opera Peking Opera 的確是坊間常用稱謂,前者泛指中國戲曲,而後者應專指京劇。這都是從西方角度採用的譯名,說不定是洋人所撰。兩個名稱反譯過來是為中國歌劇、北京歌劇,一看就讓人覺得不倫不類。歌劇是歐洲的產物,有自己的獨特形式,重於古典風格,唱者必唱美聲,伴奏必為交響樂,不是只要歌唱加演戲就能稱作 opera 的。歐美近年流行的音樂劇就不能稱為 opera,而稱為 musical。如果有人把音樂劇稱為 opera,必讓識者訕笑,視為無知。

把完全不同於西洋歌劇的中國戲曲稱為 opera,那就更加滑稽了。在戲劇研究上,習慣以三個人來劃分世界三大戲劇體系:德國的布萊希特體系,俄羅斯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體系,中國的梅蘭芳體系。所謂梅蘭芳體系,就是中國戲曲體系。所以中國戲曲根本不能與西洋歌劇混為一談。

把中國不同地方的戲曲稱作什麼 opera,只不過是以洋為尚年代的語言遺蹟,在一般溝通上這麼說說,沒有什麼大不了,不必扣帽子;用作正式名稱,就十分不恰當了。學術討論上因而已稱戲曲為 xiqu,這是西方沒有的東西。為了遷就西方人的認知而強行杜撰一個他們易懂的名稱,只會扭曲概念,就如我們把西洋歌劇為「鬼佬大戲」。

在不同文化的溝通過程中,每當遇到一方不存在的事物時,要在語言上表述,一是借用近似的已存用語,二是直接音譯過來,以保存原汁原味。中國的瓷、茶、絲等等,就這樣在西方生成了新字;反過來的就更多了。隨着文化交流增加,這樣的新生成詞更多。Qi()Taiji (太極)、Kungfu (功夫)這些字,西方人已不陌生。

留意這些英文的新字,會發覺一個變化。以前,這些字常常譯自粵語,例如sampan (舢板)cheongsam (長衫)dimsum (點心)taipan (大班)……;如今,譯自普通話的大幅增加。

記得小時候學二胡時,二胡的英譯是two-string violin (兩線小提琴)。如今,一定是 erhu。這自然是普通話的譯音,其他如 pipa (琵琶)yangqin (揚琴)等也一樣。你有必要覺得不用粵語不舒服嗎?沒有必要。不舒服是個心態問題──弱者心態,這是另一個話題了。

2013年1月22日 星期二

老不足悲,重新開機

「重新開機」,做原野裡的花朵。
朋友傳來了一輯照片,看了頗令人感慨,不由得在心裡嘆道: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美人、佳人其實都不限於專指女性,而是男女適用。人皆愛美,何況美人在競爭上自有優勢?可是到了暮年,她們/他們卻要承擔比常人都大的壓力,這大概是旁人難以體會的。

傳來的照片,都是大明星的,主要是荷里活的靚女靚仔。這稱謂,其實只限於百分之五十的照片,是靚女靚仔明星約半個世紀之前拍攝的。每位明星的過去式靚相的旁邊,都有一張今日容貌的照片作對比,都雞皮鶴髮,好些嚴重走樣,如改顏易容,如果不說,難以想到這就是你可能朝思暮想過的美男美女。

照片下面,都有人寫上評頭論足的簡單評語,譏諷、揶揄一番,這更令人難過。或者你也會生起一絲高興,慶幸自己不屬此輩靚人,不必對鏡子懼怕起來。又或者你也會幸自己是東方人,樣子比西方白種人「耐老」。那些照片中也有幾位華人明星的,她們的老相,特別是面部皮膚鬆弛的程度,相對於那些荷里活大明星好得多了。那天在路邊看到一對中年男女,男的是華人,女的是白女,看似是夫婦。那女似乎比男的蒼老了不只十年。

即使不是大明星,當人到了一定年紀,也會有個如何適應容顏老去的問題。白髮多了,頭髮稀疏了,皺紋深了,皮膚鬆了……你能都不當回事嗎?這些都值得認真對待,不過,提防形成心理包袱。

今天剛拿起大前研一的《後五十年的選擇》閱讀,在巴士上、公園裡很快地翻閱了一下,其中一些觀點可以與以上的問題關繫起來,例如「重新開機」(reset)。這是電腦名詞,等於說重頭再來,從零開始,重新開局。

日本曾經很善於此道。在近代史上,日本有過兩次很著名的「重新開機」,第一次是明治維新,認準了要向西方學習,便全國上下雷厲風行;第二次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戰敗之後,洗牌再來,迅速把戰敗的恥辱拋到九重天,以產業興國。

可是,自日本自八十年代末經歷經濟泡沫爆破後,就至今無法「重新開機」。倒是中國差不多時候「重新開機」成功了。

要「重新開機」並不容易,你要甘於把一些東西推倒重來。你建立起來了的東西越多,就越難捨得推倒。這情況在企業界普遍存在,每當到了一個由新技術帶來的轉捩點,都是沒有包袱的新興企業搶佔到先機,而原來建立了一番輝煌的企業,往往邁不開步伐,甚至因而一蹶不振。美國柯達公司是攝影膠卷的王國,而這包袱正正是它在攝影走向數碼化的競賽中落敗的致命傷。

人也一樣,要「重新開機」談何容易,特別是當人生到了轉折階段的時候。這時,人生幾十年積累下來的種種包袱,會成為負累,連容貌、名聲等看來是虛的東西,也實實在在地沉重起來,於是成了大前研一所說的枯木,做不了開在原野的花朵。

一位朋友說,看過那輯照片後,更易以平常心接受自己的「老樣」。那麼,「重新開機」吧!

香港傳媒:只有評論 沒有新聞

作者:陳莊勤(大律師、民主黨成員)

參加為慶祝港大學生會百周年的晚宴聚會,並不愉快。

一些說要為一個被現屆學生會解僱的老員工「討回公道」的學生及畢業生「踩場」,在整個晚宴過程中滋擾吵鬧,甚而圍專為向服務學生會超過40年的君發先生致敬而設的貴賓席拿大聲公要與現屆學生會會長對質。
 ……
 我鄙視這種另一類閉塞民智的博宣傳,我更鄙視的是推動和助長這種風氣的政客和媒體。

港大學生會百周年晚會的第二天,《明報》網上港聞版怎樣報道?標題是「港大舊生踩場討公道百周年慶為員工出頭」。整篇400字的報道用了超過350字報道「踩場」及「踩場」的相關消息,有關學生會百周年晚會,不邊際地用了不夠60字。

這便是我們每天面對的媒體:選擇性報道、有立場、不專業和只有評論而沒有新聞。

我曾經是《蘋果日報》的擁躉,但幾年前開始不再買,甚而不再買任何報紙,只訂閱了《明報》的網上版和間中接一些免費報紙,否則便不再看報。

我曾經對一位律師朋友說,香港的報紙沒有新聞、只有評論。我舉一個例子說。去年915早上我太太到數碼港外的大草坪散步,在路上撿到一頁別人棄掉的《蘋果日報》,有一篇報道應該是前一天晚上電視報道過有關梁振英先生當選特首後第一次與廣東省省委書記汪洋先生見面的報道。這篇報道在報紙中的標題是「汪洋夾硬挺梁振英」,內文500字絕大部分是一大堆執筆記者的主觀評論和揣測,文章末段只用了約70字報道港府與廣東簽了的協議。究竟梁振英先生在與汪洋先生見面談過港粵間什麼問題、可以有什麼合作等等,一概欠奉。這是新聞報道嗎?這是專業的新聞報道嗎?這只是另一篇短評文章而已。

而每天,香港各大報章充斥的都是這些只有立場的評論文章,沒有新聞報道。
 ……
 也不希望我的孩子接受這種別人代他們思考和判斷的資訊。

而這種充滿了加了料的雜質資訊,每天在各大報章、電台正在大量密集地流通和不間斷地向廣大市民轟炸。

能不能新聞報道歸新聞報道、評論文章歸評論文章?

大多數人都渴望看沒有加了主觀意見的新聞報道,很多人不喜歡看評論文章。諸位無冕皇帝、新聞版的主編們,別強迫我在看新聞時也要看你的態度、立場和評論。別代我思考,我只想看新聞、獲得資訊,由我自己過濾和思考。

我又曾經對我的朋友說過,早上兩小時和黃昏兩小時最多人聽電台節目的時段,每小時只有兩到三分鐘是真正沒有加上任何主觀意見的新聞報道,其餘兩小時便是那些評論員和嘉賓政客以他們主觀意見立場演繹詮釋新聞、不斷轟炸聽眾的時間。

那是完全不成比例的。也是因為這種不成比例的轟炸,使社會形成了一面倒的風氣。元旦遊行,社區組織協會沒有參與,商業電台「左右大局」主持人打電話給社區組織協會的幹事施麗珊小姐,批評社區組織協會不參與元旦遊行。

這是什麼世界?遊行與不遊行是每一個人的自由和權利,遊行與否,為什麼行?為什麼不行?要向電台主持人評論員交代嗎?電台主持人這種劣質做法使我想起內地文革時的故事。參與遊行集會的紅衛兵,把紅皮書毛語錄舉得不夠高的也被批判不夠積極。香港為什麼會淪落至如此?
 ……
 也因如此,我可以理解為什麼梁振英政府要動用公帑買媒體的版位和air time去宣傳政府政策。因為在香港的主流媒體中,除了《文匯報》和《大公報》已沒有了政府可以不被打斷、或不被加上雜音而能完整原汁原味地發言的空間。

那又使我想起國內文革時,高舉革命旗幟的造反派不容許他們所謂的「反革命」說話,就是因為判定對方是「反革命」,文革時「反革命」是連說話的權利也沒有的。今天的香港部分掌控媒體公器的人的做法,與那時代的中國的造反派,何其相似,只是換了位置。
 ……
 每天在高聲疾呼的政客、每天在不斷轟炸聽眾的評論員、每天在以評論而不是以資訊餵我們的文字記者和編輯……他們意的是在今夜,究竟會有什麼人去踩什麼人的場。
 **
原載二零一三年一月二十二日《明報》,原題為〈陳莊勤﹕今夜,究竟會有什麼人去踩什麼人的場〉。

2013年1月21日 星期一

打開心扉,到維園拍紅葉

楓香樹點綴了維園的天空
近日注意到,不少人通過搜尋,鍵入「筆下留情」中關於香港公園楓葉的文章和照片瀏覽。早上到上班地點附近的鰂魚涌公園晨運,見到大葉紫薇比巴掌還大的葉子已開始轉紅。星期六那天早上起來,見到陽光正好,便到鄰近的維園獵影去。

根據經驗,香港的三角槭(一種楓樹)和楓香這個時候該紅葉遍布了。現時到香港公園和動植物公園去,該可以見到很不錯的紅葉。動植物公園的楓香樹又多又高大,很有氣勢,最是可觀,但以葉色計,三角槭較紅艷。然而,這裡畢竟是南國,紅葉黃葉都屬小眾,難成氣候,要拍照,只能拍些小品。這也好,只要三幾片漂亮的葉子,也可以構成不錯的畫面。

不過,如耶教的上帝說:要有光。

光太重要了,特別是要拍攝大葉紫薇的紅葉。大葉紫薇的葉子又大又厚,轉紅時,近於橘紅色,也有變成棗紅的,而且經常顯得暗啞。它不會一夜間整樹通紅,而是一片一片地變,不會一身火紅地眩人耳目。一旦有陽光,逆着光去看,顏色會非常艷麗,而且紅橙黃綠,彩色繽紛。它的葉子圓圓的,不如楓葉般瀟灑,還常常有蟲咬痕。這其實無礙拍照,利用得好,蟲子咬成的殘葉,可構成很好看的圖案。

維園大草地旁的楓林
大葉紫薇是香港的常見樹種,樹不高,拍攝較易。維園就種了很多,草地滾球場靠避風塘那邊特別多,最宜拍攝以天空為背景的葉子。大草地邊上也很多。現時光從山那邊照射而來,到靠食物亭的草地去拍朔光照最好了。

維園也有不少楓香樹,最集中的地方,是小山丘靠近避風塘的小徑旁,十幾棵楓香樹匯成了小樹林,林間遍地黃葉──不是紅葉。香港的楓香樹變色之後,葉色只是偏紅的黃色,而不會變成酡紅。細看單葉,布滿鏽黃色斑點。楓香樹長得很高,而葉子不大,要拍攝漂亮的單葉,就要有較強力的器材了,我就只能抓較低的拍攝。不過這也好,背景、光源都有較多選擇。

要拍攝遡光、透明的葉片,背景有兩個選擇,一是光,一是暗,都以簡單為宜,以便突出主體。光的就是天空,拍出來的效果如白紙上的彩繪。暗的則相反,讓黑色的背景與明亮的主體成強烈對比。背景若太斑駁、雜亂,會造成主次混亂,背景的顏色、形狀太雜亂都會干擾主體。選擇較低的葉片拍攝,還方便利用樹幹去構圖和豐富畫面。楓香樹的樹幹非常粗獷,在側光下,紋理清晰漂亮,可與葉子形成很好的對比。

順便一提:朝天空拍攝,要增加曝光補償(EV),有時要在+1以上,否則會過暗;若把一明亮的葉片置於黑暗背景之前拍攝,則要減少曝光,起碼減1/3或多些,否則會曝光太多,難以補救。

大草地近網球場那邊也有十餘棵楓香樹。晨曦下的楓林裡,太極拳愛好者三三兩兩切磋練習,構成很和諧的畫面。可惜無法拍出好的照片來。

可能會有人奇怪,維園也有這樣醉人的影象嗎?真的有,但你即使走過也未必見到。對於熟悉了的景物,人們會在心理的抑制機制作用下視而不見。人的清晰視野其實很狹窄,你以為自己有180度視野,但其實看得清晰的只有5度。你不轉睛不花神,很多東西就視而不見。

其次,必要有適當的光線,這光線只在或晨或昏時到來;還要去搜尋,在萬千的葉片中搜尋好看的一片或幾片。

歸根到底,要打開視野,先要打開心扉。現在,越來越多人擁有具拍攝功能的手機了,可以隨時拍到眼前景物。你知道人們最有興趣拍的是什麼嗎?──是侍應端上來的食物。

2013年1月20日 星期日

維園秋冬的紅葉(三)

大葉紫薇之六
大葉紫薇之七
楓香之六
楓春之七
楓香之八

維園秋冬裡的紅葉(二)

楓香之一
楓香之二
楓香之三
楓香之四
楓香之五

維園秋冬裡的紅葉(一)

在香港,要欣賞漫山遍野的紅葉是妄想了,但到了適當的季節,仍有紅葉可賞,特別是有恰可的陽光的時候。幾片斑斕,幾樹楓紅,足可以構成不錯的畫面。這是昨天早上在維園拍攝的。
大葉紫薇之一
大葉紫薇之二
大葉紫薇之三
大葉紫薇之四

2013年1月18日 星期五

治港藍圖在哪裡制定?

香港特區新政府的第一份《施政報告》出來了,一個引人注意的特點,是會就社會各方面問題大舉成立不同的委員會──多達12個──以研究和制訂對策。這惹來不少嘲諷,議員、傳媒、評論員、學術界人士等紛紛冷言冷語,甚至有人說這不是「施政」,是「拖政」。

一般來說,政府成立這樣的委員會,會向社會邀請有識之士參與,借助他們的識見找尋對策。不過若處理不好,確也有淪為「吹水會」之虞;可能是由於所邀非人,或意見紛紜、莫衷一是、難達共識,或研究成果不為政府所喜等。這些委員會只屬臨時性質,委員雖有才學,但要在幾個月內的臨時湊合中就某一專題拿出有分量、切實可行的研究成果來,實在不易。能不能叫這些研究為「業餘性質的研究」?起碼,這樣的委員會與專職研究機構不同。

這其實反映了一個問題:政府的政策研究該靠誰?

香港回歸後的最大特點,是高度自治、港人治港。用香港粵語的話來說,要「食自己」了。這猶如切斷了香港的臍帶──施政智慧上的臍帶。回歸前,英國人管治,大政方針在英國研究制定,高級官員從英國派來。回歸之後,中央基於「一國兩制」,放手讓香港人自己管自己,甚至予人為免「干涉香港內政」之嫌而畏首畏尾的感覺。為香港內政研制政策?想都不要想。於是,特區政府從董建華、曽蔭權到梁振英都愛成立高層次的顧問委員會。

港英時代,英國人是怎樣支援殖民地管治的?李彭廣的《管治香港》一書,從英國解密文件中找到一些答案。

英國政府對殖民問題研究的指導思想是:Knowledge is the only sure basis for any sound development (知識是任何穩當發展的唯一堅實基礎),政策研究是應用知識來解決社會具體問題。研究機構主要設在英國本土,有需要時會與殖民地的大學合作,殖民地政府沒有設立有規模的研究機構的需要。這樣的研究到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達到頂峰。殖民地部一九四五年設立了由一名助理常務次官主持的研究部,到一九四九年更成立一支專為殖民地研究服務的殖民地研究職系公務員(Colonial Research Service)以吸引人才,又設立研究獎學金。一九五五年初,研究人員達452名。

殖民地部還組成了若干個專業諮詢委員會(一九五五年有26個,有全職顧問42),聽取有特定知識和經驗的學者和專家的意見,以審批和評價對殖民地的研究計劃。

根據一九七九年的一份資料,正在擬備的研究文件有十份與中國有關。隸屬內閣辦公室的聯合情報委員會也從事研究工作。它一九七八年完成的十份研究報告中,有一份名為《中國對香港的威脅》。李彭廣在有關檔案中卻是找不到這份報告。

可以看到的是麥理浩(一九七一年出任港督)治港藍圖的來龍去脈。他在履新十個月之前,應命起草了一份秘密的治港大綱,其中分三部分:長遠規劃、內部政策、香港與中國。這啟動了港英政府七十年代大刀闊斧的革新,帶動了香港在大環境變化下的經濟起飛。治港大綱的總目標,「是為英國創造與中國談判香港前途的籌碼,而其載體便是在最短時間內把香港各方面的發展遠遠拋離中國內地的水平」。

李彭廣在書中說:「當然,沒有當時香港社會普遍要求改革和進步的共識,英國政府亦沒有可能推行這一具體戰略。另一方面,沒有英國殖民地管治的支援系統的協助,麥理浩亦沒有可能撰寫出這一份完整和周延的治港大綱。」

不得不承認,這份治港大綱是高瞻遠矚的,決不是眼光局限於香港的官員可以制定出來。香港當前也需要這樣的治港大綱,可悲的是,香港朝野具備這樣縱橫開闊視野和雄心的人可其少哉!鼻頭的丁點利益、障目的一紙選票,蒙蔽了人們的眼睛。

2013年1月17日 星期四

從「被自願」到「超級密碼設定」

昨天網誌的下面有留言說,相信技術員在遙控操作我那位朋友的電腦之前, 先要得到他的「同意」, 他是「自願」被遙控的。這說得也對,他的確是「自願」的。他其實沒有選擇,如果不接受被遙距操控,他的緊急任務交不了差,後果可大可小。

另有朋友告訴我說,接不接受遙距操控,其實是可以選擇的,可以自己在電腦上設定。他告訴我,可以在桌面的「我的電腦」項下找到這設定。

用老鼠的右鍵擊入「我的電腦」,再擊入「內容」,可以找到「遠端」一欄,這是讓這部電腦可以在其他地方遠程使用的設定,例如讓自己可以在家裡辦公時使用,當然也可以讓其他人如技術員遙距使用了。如果在其中的「遠端協助」和「遠端桌面」的選擇方格加了上剔號,那你就給電腦開設了「後門」,等於「自願」了。

問題是你知不知道這「後門」打開了。我就從來沒有留意過這個角落的玩意,也不知這是作什麼用的。我打開家裡的電腦看看,原來已預設了選用。再問那位「自願」了的朋友,原來他根本無從選擇,因為電腦不但預設了選用,而且不能改動,等於早就「被自願」了。這大概是部門所規定了的。

使用電腦,經常遇到有對話方塊彈出,讓你選擇Yes No。這看似很「民主」,對你很尊重,可是如果你不清楚其中真正意思,這尊重其實沒有意思,而選擇什麼的後果可能很嚴重。更可怕是暗中就給你預設了東西,例如那些悄悄地紀綠着你的網上活動的cookies。如果你不懂得刪除,它老在窺視、監視着你。這樣的預設還可能設在電腦操作軟件的源碼裡,你壓根兒不知道,大如國家安全也可能因而受威脅。

電腦網絡鋪天蓋地之後,人要在網上保護自己的信息資料已幾近枉費心機了。不久前在《紐約時報》讀過一篇關於怎樣設定網上超級密碼的文章,才知道密碼的設定已弄得那麼複雜了。文章是作者請教了兩位「從良」了的世界級黑客之後寫成的。

駭人聽聞的是,世界上原來存在密碼市場,就是有人把破解了的密碼放到網上拍賣,一個可以賣到20美元。受人覬覦的,當然不是密碼本身之特別,而是用密碼可以得到的東西。為設定萬無一失的密碼,文章列出了九大信條,包括摒棄字典上可以找到任何字詞;不可共用密碼(例如郵箱、銀行戶口共用);不要用密碼字(password),改用密碼短句(passphrase);在鍵盤上胡亂敲個沒有邏輯的字母、數字組合;……等。

有一個忠告值得知道:不要讓某方給你發出的證實電郵傳送到你慣用的信箱去,而是傳送到臨時郵箱去。原來網上有啟用後十分鐘就會自動消失的電子郵箱。

可是讓我發愁的是,這麼複雜而且繁多的密碼,你記得住嗎?我想到一個方法,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以下是一個密碼例子:12311231345345565431565431251251。這個以數字組成的密碼,我隨手可以打出來,不用記,也一定不會忘記。又如656432223112356565685355326561235235862351,更長,一樣不用特別記憶,只是不知道密碼設定容許這麼長的密碼嗎?

說穿了,很簡單:只要你懂得音樂簡譜,把你選定的一句曲譜打出來就是了。上面的第一個密碼是兒歌《打開蚊帳》(或名《兩只老虎》),第二個是《二泉映月》的序句。

還有一個方法,是把一句粵語的音調化成簡譜音符,例如162152556261。這是什麼?──「這是蕭雪樺的銀行戶口密碼」!(嚴格地說,65應低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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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月16日 星期三

被遙距操控的可怕經歷

一位在某部門工作的朋友給我說了一段「可怕」的經歷。這「可怕」是虛擬的,卻又是實在的,我雖然沒有親歷其事,卻完全可以感同身受。

說是虛擬的,是因為它發生在網上,只在兩三尺外的電子屏幕上有點具像展示;說是實在的,是因為它確乎發生了,工作上的緊急問題迎刃而解。至於「可怕」,是一種失控的無奈感,用朋友的話來說,有如被人「強暴」了。

朋友當時有一緊急的文書事務要處理。這樣的事情,如今都用電腦來做,文件在網絡上往來。這次有點特別的是,文件要加密傳送,而且往來之間各處香港一區。朋友把文件做好了,到傳送出去時,才發覺「此路不通」。朋友不知道電腦發生了什麼問題,馬上向技術人員求援。

他說,以前,技術人員會在緊急名喚下到來,有如醫生出診。可是這一回,不知道是人手編制改變了還是什麼,沒有人來,而改作「遙控處理」,就是由技術人員不知道從哪裡打來電話,一步一步指示該怎麼排除故障。

朋友於是向技術人員報告屏幕上跳出的對話方塊說什麼,對方接着指示他該怎麼做,要用老鼠的左鍵還是右鍵,要點擊進這裡那裡。操作了一番,電腦在對方遙控下重新開機,朋友重新用密碼進入電腦。再發郵件,卻是仍然不得要領。

到這時,「戲肉」上演了!──這可能是對方不到最後關頭不肯使用的絕招。

電話那邊的技術人員發覺排障失敗之後,宣布要遙控朋友的電腦。原來剛才由他發指示,讓朋友操作的不算真正的遙控;真正的遙控,是把你晾到一旁,不必你參與,而由他真接遙距操縱你的電腦。

於是,朋友目定口呆地看着眼前屏幕上的游標(cursor)着了魔地快速遊動,這裡點擊一下,那裡點擊一下,一個一個方塊此沒彼現。我猜想,這就有如動畫片或魔幻片裡隐形的鬼魅在屋子裡把物件舞弄得滿空橫飛的情景。

這過程很短,只兩三分鐘,對比剛才間接遙控的十幾分鐘快多了。電腦又重開機,故障排除,加密的緊急電郵發出去了。

我問:「為什麼那技術員不一出手就這麼做?」朋友笑說:「大概要給我保留一點尊嚴吧!」他說,那被晾到一邊,看着自己的電腦被一只看不見的手「上下其手」的感覺絕不好受,有如被人「強暴」了。

大概,現代人的潛意識裡已把自己的電腦當作是身體的一部分。委實,它已在某程度上成為你大腦的一部分。它若丟失或損壞,事實上等於你大腦的部分記憶丟失或損壞了。

我聽了朋友的講述,倒吸了一口涼氣。我們每天聽到關於私隐的事情越來越多,反映出我們正在日益失去對自己的操控能力和權力,從私隐、思想到記憶,等等。不管各方面怎麼說要對人予以尊重,人得到的尊重恐怕只是表面的,就如那技術員使出絕招前給朋友保留點面子。這薄薄的面子之下的殘酷現實卻是,你隨時會被看不見幕後操縱者「上下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