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1日 星期四

交河廢址盡黃塵

交河故城,生命殘存。
到了新疆,真正進入前人所說的西域了。

在不同歷史時期,這裡有眾多的「國」,多至幾十個,都是人口不多而分據綠洲生活的不同民族部落,彼此之間沒有明確邊界。這些國都無法長久存在,由於生產力低落,彼此之間常為有限的資源生死相爭,滅國滅族是常態,有關血淚史至今在不同部族中以各種形式如說唱流傳着,儘管部族的名稱變了,原來居留地可能已湮沒。氣候變化,外來文化包括宗教傳入,外來政治與軍事力量介入,帶來的衝擊更大。在新疆風沙撲面的大漠中,因此有不少坍頹如鬼域的古城廢墟,如我們在吐魯番遊覽了的交河故城。再遠一點,還有高昌故城。

中國古詩中經常出現「交河」。如唐人杜甫的「戚戚去故里,悠悠赴交河」,李頎的「白日登山望烽火,黃昏飲馬傍交河」,駱賓王的「陰山苦霧埋高壘,交河孤月照連營」,岑參的「交河城邊飛鳥絕,輪台路上馬蹄滑」,皎然的「思君轉戰渡交河,強弄胡琴不成曲」,等等。都是對遠赴邊戍的歎詠。直到明代,「交河」仍是個邊塞悲苦的重要意象,如唐寅有「朔地風初合,交河冰複堅」之句。這時,交河城應當已在戰火中毀滅了。

詩人都把交河當作西域的象徵,是因為它的重要地位。公元前,姑師人已在交河居住;公元前一零八年至公元四五零年,這裡是車師前國的都城。漢代在當地設立治所。交河後來歸屬高昌郡、高昌國,到唐代歸屬交河縣,曾是西域最高軍政機構安西都護府的所在。之後,戰火連年,到十四世紀末,在元兵鐵蹄下毀損嚴重,交河終於被棄。

交河故城廢墟
如今的交河故城距吐魯番市區僅十餘公里,是全國唯一一處保存下來的漢代城市遺址,也被視為世界上最大、最古老的生土城市。所謂生土城市,就是全城都用未焙燒、僅作簡單加工的原狀土為材料構築的城市。

交河,顧名思義就是兩河相交之地。如今,故城仍呈柳葉狀,兩邊是河谷。河谷應是千百年來的季節性洪水沖擦而成,在這個季節,河水細流涓涓,但從高約三十米的河谷崖壁可以想見,洪水一旦湧來會勢如萬馬。城市整個建在柳葉狀的黃土高台上,長約一六五零米,最寬處僅約三百米,易守難攻。城中所有房屋、街道要麼向下挖掘而成,要麼夯土疊築,有街巷、官署、佛寺、佛塔、作坊、民居、墓地、演兵場、藏兵壕等,佛龕中有泥菩薩,儼然曾經是個非常有生氣而完整的城市。

如今我們步入的,卻是個了無生命氣息的廢墟,一個個黃土洞穴黑森森的,像睜大的眼睛而看不到絲毫神采。一處縫隙中長出一叢雜草來,分外惹人注目,可能是死城裡唯一的生命展示。

較遠處有高聳的黃土柱壁,導遊說那就是佛寺。這提醒人們,這裡曾經是佛教傳入中土之前重要的傳播站。唐僧玄奘赴天竺取經取道高昌,曾得到當時國王麴文泰的大力襄助,可見當時這一帶信佛風氣之盛。如今,周遭都信奉伊斯蘭。這一變化亦伴着刀劍與血腥。

這讓人想起敦煌藏經洞。洞窟中為何收藏了數以萬計佛經,原因中有廢棄說,即好把殘破佛經妥善安置;又有避禍說,說是僧人聞說西域有毀佛之亂,為恐波及,乃及早藏經云。

及後到了烏魯木齊,早晨散步,竟在酒店後背遠遠的樹梢之上見到一尊巨型佛像冒出頭來,大為詫異。

(絲路紀行之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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