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6月30日 星期四

從英國公投看西方民主

一位朋友就英國脫歐公投說:其實脫歐與不脫歐都有支持者;一個制度或方案,只有一部分人受益都會不公平;在國家層面說得過去的,對大城市居民有好處的,鄉郊小鎮居民可能就要付出代價。

這無疑有道理,大至國家、政府,小至團體、家庭,都會面對這樣的兩難抉擇,「順得哥情失嫂意」,要找到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案非常困難,有時甚至根本不存在這樣的方案。無奈之下,通過投票、依多數人的意見作出決定成為潮流,是為「民主」。可是綜合英國公投結果和英國人事後的反應來看,究竟是贊成脫歐的人多一些,還是贊成留歐的人多一些,始終說不清。似乎可以肯定的是,要付出代價的人佔多數。

西方這樣的民主都說起源於古希臘城邦。那時城邦眾多,地小人稀,而有資格投票的只是少數背景相同的人,很容易糾集起來議事、投票。即使這樣的民主,仍然讓蘇格拉底有「多數暴政」之憂。事實上這樣的公投經常行不通,以致領袖之選出和事情之裁決有時要抽韱決定。古希臘之後,這樣的民主就無以為繼。不妨視之為民主1.0版。

民主1.0 在歐洲絕版了二千餘年,才有了2.0 改良版,主要是加入了代議制度,先選出一批社會精英,讓他們投票作出決定。原因是地大了,人多了,事務複雜了,難以一人一票公決。

投票公決的核心是按票數多寡定勝負,作裁決,然後少數服從多數,一致行動。這不是現代人才有的智慧。一種觀點認為,現代民主起源於歐洲,與歐洲民族的遊牧淵源有關,可以追溯到現代文明之前的蠻族去。那時不同部族之間戰鬥不斷,戰鬥都必須有有權威有能力的領袖。誰當此大任關乎部族的生死存亡,決不可單靠排資論輩、看血統決定,而必須能者居之。能者都是在血與火的搏鬥中產生的,可能不經嚴格的投票,但一定眾望所歸。這或許可以說是民主前傳。

民主 2.0 版是伴隨着啟蒙運動、工業革命一起產生的,顯得「文明」、「公正」、「科學」,因為有數據,可以精確表明哪一方的支持佔多數,那怕只多一票,多小數點後若干個位的百分點。孰多孰寡,一目了然。

但從脫歐公投也可以看到,在面對涉及個人利益的議題時,人們都傾向於按自己的眼前利益投票,鮮有人會着眼於全局和長遠利益,不能旨望投票者有這樣高超的識見、襟懷、道德修養。假設多數人支持的就是正確的、可行的顯然有問題。在全球化的時代,很多看似是本土的問題其實牽涉環球,你無法要求一般投票者有能力看得通透。

公投若視為民意測驗,用作決策參考是可以的,但據之作一錘定音的決策就不智。它只反映數量,而不反映質量。決策者若盲目聽從,是嚴重的失責。這不關乎誰有權作出決定,而關乎誰有責任和能力作出決定。

英國脫歐公投一定不能找出一個對城鄉居民兩全其美的方案來,這要由一批能當此重任者去設計完成。

公投可以視為鬥大聲的比賽,說明在那一刻哪一個聲音大一些。若是音樂比賽,有質量的要求,要看音色、音準、內涵等等,判別就大不一樣了。

民主 2.0 推出二三百年後,伴隨着歐洲文明和殖民主義,擴展到不少地方。根據「成績單」,成敗參半,單看歐美似乎成績不錯,歐美之外就差強人意。即使這樣,歐美近年仍然出現「民主衰退」(democracy recession) 的驚呼,美國更出現 Is democracy possible here? 的疑問了。

(英國脫歐公投感言之四)

2016年6月29日 星期三

英國的島國民族性

英國自建立現代的君主立憲政制以來,大權在代議的議會,很少舉行只求從眾的全民公投。英國僅有的三次公投都是近四十年發生的,即一九七五年就是否加入歐洲經濟共同體的投票,二零一一年關於議會選舉制度的投票,然後就是脫歐公投了。三次中竟有兩次與歐洲有關,可見歐洲大陸對於英國與英國人的重要性。

英國和英國人對歐洲大陸有着微妙的情意結,欲捨難離。從源頭去追溯,英國人都來自歐洲大陸,王室血緣更是有跡可尋,與多個歐陸國家的王室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在確立王室附屬於議會的「光榮革命」中,新國王威廉就是議會跨海從荷蘭迎駕到來登基的。

地理位置加上歷史和文化,不但造就了英國的獨特性,也影響了英國人的思維意識。十八世紀英國著名政治家  Henry Bolingbroke 說:「我們的民族居住在一個島上……我們必須記住,我們不是大陸的一部分;當然,我們也永遠不能忘記,我們是他的鄰居。」英國人既執着於保持自己相對獨立於歐洲大陸的的個性,又始終存有「大陸情結」,即使與法國進行過「百年戰爭」而最終失去在大陸的所有領土主權,這種情結仍然難以徹底割斷。畢竟,英倫海峽不過是 34 公里的阻隔。

這樣的思維意識很大程度上形成了英國人的行事方式,譬如保守性、孤立主義、實用主義。

英國人認為自己的民族有「生而自由」的傳統,並勇於維護這個傳統,議會不惜與國王對著幹,甚至兵戎相見,把國王殺掉。建立起議會至高無上的制度後,以維護傳統為名的保守性更加彰顯,以至成為成為新傳統。「保守」一語在漢語中有維持現狀、不求進取的雙重意思,而英國政治中的 conservative 則主要是指盡可能地維持現狀;變革是可以的,但要「有保留地變革」。「光榮革命」的參與者不承認自己是革命者,而認為自己是英國古老傳統的保護者。

保守心態也維護了王室、貴族的優越地位。對王室、貴族,人皆心嚮往之,貴族化也成為傳統。英國的企業家創業後,往往要把子孫培養成貴族。結果幾代人之後,第一代的創業激情就蕩然無存。英國在工業革命後一度雄霸世界,後來被美國和德國超越,至今每況愈下,與英國人的保守性不無關係。

在與歐洲大陸的外交關係上,英國人的保守與多疑表現為長期的「均勢維持者」;站在哪一方,着眼於對自己有利的均勢。英國人不愛受抽象的意識形態約束,什麼盟約都可以因為時移勢易而拋棄,因而贏得「背信棄義的英國」之名。這往往表現為貴族式的冷靜和優雅,並自名之為「光榮孤立」。「我們沒有永久的盟友,也沒有永久的敵人。只有我們的利益是永恆不變的,這些利益才是我們應當遵循和追求的。」這就是英國人著名的實用主義,中國人對之領教得多了。

擁有這樣傳統的英國,於是弄出個脫歐鬧劇來。可是正因為有這樣的傳統,說不定真會上演利益至上、謀定而動的公投第二集來。等看好戲吧。

(英國脫歐公投感言之三)

2016年6月28日 星期二

避長揚短:英國奇怪的脫歐公投

英國脫歐出乎很多人意料之外,對我而言,大惑不解的是,為什麼要把這一樁複雜而關乎英國人子孫後代長遠利益的事,交付一人一票去裁決,而不是委託一批可以信賴的智者去小心衡量,作出決定?

英國在這方面素有經驗,有出色的制度,經驗最豐富。英國「日不落帝國」的輝煌,是由此作起點的。他們自十七世紀末的政變「光榮革命」(Glorious Revolution) 開始,限制了王權,確立了議會的議政和行政權威。以今天的眼光去看,這不過是少數貴族的奪權,沒有多少民主,但這被一致認為是西方現代民主和代議政議的濫觴,是英國對現代文明的重大貢獻。這是英國走向世界,實現工業革命,建立此後一連串現代政治制度的起點,也可以說是從歐洲擴展到全世界的西方現代文明的起點。

過了約一百年,法國也有「法國大革命」,它以狂飆暴烈、血雨腥風著稱,與英國「光榮革命」的漸進而不流血大異。英法本來有血緣之親,後來發展至沙場相見,歧見深刻,也與兩場「革命」有關。英國對「法國大革命」瞠目結舌,就更不認法國這個親戚了。

儘管法國的思想家對歐洲的啟蒙運動作出了非常重大的貢獻,但到「革命」一來,命運交付到被大浪淘沙般捲進革命洪流去的所有法國人手上,見到的就只有刀光劍影,國王、貴族一個一個被推上斷頭台。差不多二百年後,半個地球之外中國的「文化大革命」把它激情壓倒一切的精粹學得很到家。

英國一向睥睨這樣的大民主,而在貴族式的步調中循序漸進地發展自己的制度,英國女子要到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才得到投票權。他們相信自己的制度,也相信社會精英的智慧,由他們通過精密的計算,決定政策上的每一步。儘管人算往往不如天算,英國的行動謹慎──也可以說是老謀深算──是著稱的。

所以,英國居然把脫不脫歐這麼關乎命運的重大事情交給全民公決,讓人大為奇怪。

回過頭去看,這事出有因。

英國由於地緣與歷史原因,對歐洲大陸又愛又恨,疑慮滿腹。加入歐洲聯合的新進程幾十年來,一直把心懸着,保守黨內就有很多脫歐派。首相卡梅倫為穩住地位和軍心,二零一三年就提出,以後每遇到要向歐盟交出權力時,都交由全民公決決定。二零一五年大選時,卡梅倫為爭取連任而許下海口,若連任會就此舉行公決。那時,議題並未受普羅大眾關注,社會上看來是留歐的意見佔壓倒性。大選後,脫歐陣營大張旗鼓宣傳,而難民移民問題擾攘整個歐洲,很多人就恐慌起來,風向逐漸改變。

公決結果鮮明顯示了兩極分化:支持留歐的多屬大城市的精英階層,較年輕,學歷高;支持脫歐的多居住鄉郊,較年長,文化程度較低。

凡是「民主」投票都只計票數,不管是誰投的票,不管投票者是智是愚,都是一票。這看似公平,但很不理性。此之謂「從眾不從賢」。

公投中有兩個小故事:

之一:據英國《衛報》報道,脫歐陣營推出一句口號: We send the EU £350 million a week – let’s fund our NHS instead (我們每星期給歐盟 3.5 億英鎊,倒不如把錢花在全國醫療系統)。英國人很為自己的 NHS 公費醫療系統自豪,倫敦奧運的開幕式也炫耀它,但如今正鬧錢荒。上述口號印成海報,還印在脫歐派的「戰車」上,它的頭面人物愛站在「戰車」前見記者,讓口號深入人心,影響巨大。可是那金額是虛構的,更沒有誰可以把錢撥給醫療系統。 受到質疑時,脫歐派的頭頭都說「不關我的事」。

之二:在公投前的電視辨論中,有人質問脫歐派頭頭 Michael Gove,為什麼人們該相信他的危言聳聽,而不相信絕大部分經濟學家和國際機構的分析,Gove 回答說英國人 have had enough of experts (英國人對專家之言受夠了)。

「文革」時有句名言:卑賤者最聰明。想不到,英國人竟然放棄了自己的優點,而學上中國人從法國人學來的缺點來了。

(英國脫歐公投感言之二)

2016年6月27日 星期一

英國脫歐:全球重心轉移下的地震

英國六月二十三日通過公投決定「脫歐」的第二天,英美一些大報都在網上刊登了「指南」,以幫助讀者了解這項複雜而爆炸性的新聞,例如《紐約時報》上有 The (American) Idiot’s Guide to Brexit (英國脫歐之[美國]傻爪指南)。看來,大部分人,從普羅大眾、傳媒到政客,都想不到英國脫歐真會發生,需要補課。事件影響之大,看來超乎所有人的想像之外。有人把它與蘇聯近三十年前解體的歷史意義相提並論,有人更推前,認為動搖了戰後的世界政經秩序。總之是,世界不一樣了,對英國本身,對歐盟,對全球都如是。這真是一場政治大地震。

在震央英國,兩大黨保守黨與工黨都陷於分裂,公眾亦分裂,更可怕的是聯合王國四個組成部分英格蘭、蘇格蘭、北愛爾蘭、威爾士看來極可能也分裂。蘇格蘭與北愛不死之「脫聯」幽靈馬上騰空而起,並會隨着英國脫歐步伐加緊而更加張牙舞爪。英國脫歐派要擺脫歐盟束縛的一個理由,是要重新追求英國獨自在世界上的自由與榮光,這很可能適得其反。

更諷刺的可能是,英國脫歐會進一步加強德國與法國──特別是德國──在歐洲大陸的地位,不管英國脫歐對歐盟的影響是正面還是負面都一樣。如果沒有脫歐的連鎖反應,德法會鞏固在歐盟的地位;而萬一有連鎖反應,甚至出現 Frexit (法國脫歐)、Germexit (德國脫歐),德國在歐洲大陸的政經地位會更超然。在戰後的五十年代,歐洲以德法為核心從經濟聯合體開始走向聯盟,是為了以同舟共濟結束歐洲幾百年來的殘酷對抗。一直對之三心兩意的英國竟然以一場公投帶來可怕的破壞,難怪歐盟斷然表態,要走快走,不要旨望得到歐盟讓步的甜頭。這其實也是對一些在忸忸怩怩的小國的警告。

這能否奏效?

英國脫歐有政治因素,但更重要的是經濟問題。英國是經過多年的衡量,發覺過入歐盟利大於弊而有條件地加入了,例如保持英鎊、不使用歐羅。可是發生了二零零八年的金融海嘯後,歐盟跡近僵化的金融救亡政策暴露了它的先天不足,在德國對通脹高度敏感的恐懼下,堅決以緊縮政策為獨步單方,使歐洲經濟至今苟延殘喘。英國一些人就是看到歐洲之外例如中國等新興市場有可觀前景,不想被歐盟拖累,而鋌而走險的,儘管英國 45% 的商品與服務輸往歐洲。若歐盟不能及時改善,難免仍會觸發波瀾。

英國投票支持脫歐的人,不會看到這麼大的圖景,而只知道關心歐盟的移民與難民開放政策會威脅到他們的生計。這其實是經濟濟問題具體表現。黎巴嫩美國大學一位學者說,歐洲與中東面對的難題是一樣的,就是對全球經濟結構轉移的擔憂。不同的是,歐洲以投票等方式展現憂慮,而中東各國則以槍炮表達意見。

美國遠隔大西洋,可以隔岸觀火,置諸度外嗎?英國是美國在歐洲的特殊伙伴,聯合王國一旦削弱為小英格蘭,歐盟又同時被削弱,對美國沒有好處。奧巴馬是以曾經不惜受到干涉英國內政之抨擊而出口術挺留歐。美國自己其實也有更大的擔憂。如果說英國脫歐不成章法,則美國一旦選出個總統特朗普來,美國的出牌可能更無章法可言,世界說不定更動盪。英美同時出現這樣的現象,看來並非偶然,而是世界重心轉移引起不平衡的反映。

國際間在報道英國脫歐的同時,不忘聯繫到北京的兩項活動,一是亞投行舉行第一次年會,二是俄羅斯總統普京與習近平會談。這都與「一帶一路」有關,而與英國脫歐有強烈對比:一個走向聯合,一個走向分裂。

世事難料,但世事也有可料的。如何押注?

(英國脫歐公投感言之一)

2016年6月24日 星期五

陰陽和合,維港最美之時

紅藍對峙,攝於二零一三年八月。
夏至剛過了,香港進入了盛夏。「至」為「極」,中國古人經過千百年的觀察,知道太陽在這一天移到了最北位置,之後又會逐步南移,到年末的冬至之日才又北返,周而復始。可是這一天不代表高溫也至極,北半球地表積累的熱量不斷增加,又不斷散發,會在未來一段日子把氣溫推得更高。因此,把這一天理解為盛夏開始不為錯。

由於香港夏天吹的多是從南中國海吹來的海風,空氣非常潔淨。若雲量不多,香港的能見度會很高,往往有香港能見度最佳的日子。登入香港天文台網站查看各個能見度觀測點的紀錄,可能會見到一條橫亙的直線,就是能見度過去若干小時內達到儀器可測量的最高值 50 公里,圖表就不會見到上下波動的曲線,而呈現一條水平直線。剛查看一下,西灣河與橫瀾島觀測站的能見度圖表就呈現這樣的線條,其中西灣河自昨天傍晚到今天拂曉,幾乎是一條完整的直線。

維港今天傍晚的反曙暮輝
在我家,近來都可以清楚看到約二十五公里外的青山──屯門青山禪寺所在的青山。昨天,萬里無雲,空氣潔淨,夕陽差不多就在很好辨認的青山尖頂上落下,飛機約一分鐘一架地經過青山上空,魚貫斜斜下滑向山巒之外的赤鱲角機場。過去一直沒有特別注意到,在我家陽台也可以看到飛機降落赤鱲角。機場的升降航道隨季節改變,這可能是這個季節才可以見到的現象。

這也是香港景色最漂亮的季節,特別是以維港為中心的天際線景色。這是天然景色與人工景觀的完美結合:翠綠的山,湛藍的海,如林的華廈,而背景是白雲藍天。難怪這在幾年前獲評選為全球最美麗的城市天際線。景色在白天時固然可觀,到入夜後,維港兩岸換上熣燦盛裝,景色更讓人心動。兩者哪個更美? 若讓我評說,兩者都評不上,最美的景色出現在日夜交替之時,就是在日落於遠山之外,天幕上映照着太陽餘暉,而萬點燈光如銀河瀉地之時。太晚了,天空黝黑,環繞維港的山脊線被吞沒,香港的天際線頓時失色了。真的,只要你觀察一下日落前後半小時到一個小時的天光水色變化,一定會同意此言非虛。而最佳的觀賞季節就是這段日子。

夏至後翌日的維港
但要看到最漂亮的維港夕照,還得雲彩的配合。雲本身沒有什麼色彩,若在空中的高度適中,分布也適中,則可以成為朝霞或晚霞,構成美得你沒法想象的壯麗景色。最漂亮的晚霞往往要待太陽下山了才出現,陽光這時候從地平線之下折射向天空,雲朵若恰可得到照射,而雲朵的分布圖形又特別可觀,就會構成絕色美景。

每一個這樣的畫面都是獨一無二的,千載一時,無法複製。畫面瞬息萬變,讓你真切明白「剎那的光輝不代表永恆」的真理。「剎那」在這裡是若干秒,美景可能在你再按一下照相機的拍攝鍵之前就消失了。不是整個天空都變了,而是「失色」了,或者太陽「失位」了,雲朵變形了,光柱消失了,等等。

古人沒有照相機留下眼前瞬間的景色,致有陳子昂「念天地之悠悠,獨滄然而涕下」之悲愴,亦有蘇東坡有「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之豁達。我面對這樣的景色急變,往往手足無措,得到的最大感悟,是陰陽和諧之美。日夜相接,即陰陽相合,兩相融和,真箇美不勝收,是只見其一不可比擬的。世界只知一分為二,損失至大。一分為三,始有生命,始有發展,始有持續。其中的「三」最可貴,最可觀,因為「三生萬物」。

二零一三年八月,拍攝過一張我認為最奇特的維港夕照相片,維港上空橘紅的晚霞與蔚藍的晚空相對,劃分作兩半,仿似兩軍嚴陣對峙。景色形成的過程很快,消失得也快。我不相信這是上天的什麼啟示,但的確是香港二元對立的寫照。虛空中的二元對立轉眼間便煙消雲散,而現實中的困擾至今仍然陰魂不去。

夏至過了,夏至之後還會酷熱難當。

2016年6月23日 星期四

對華招商,向港求救

海外華人的事業發展常會遇到「玻璃天花板」,就是由種族問題預設的、看不見而實際存在的障礙。這對於他們在海外土生土長的下一代也是存在的。我卻一直認為,這些年輕海外華人其實有獨特的優勢,這就是他們的華人身份。如果對此有足夠的正視,並作好準備,例如學好中文,在時機來臨時就能佔優。我認識的一位年輕人就有這樣的際遇。

這樣的時機是在中國經濟近年急速發展,全世界都盯着中國這個龐大市場的時候出現的。早些年的主要動向,是外商到中國去;近年的新趨勢,是各地要吸引中國商人和遊客到來。以前都是中國向外招商,現在,連美國也熱衷於向中國招商了。這為那裡的 ABC (美國士生華人) 華人打開新出路。我認識的那位年輕人最近進入了一個州的政府工作,做的就是這方向的差事。可是對她來說,這是很大的挑戰,其中之一是掌握中文的挑戰。

這位年輕人在大學畢業後,在美國工作了一段時間,覺得不如意,到亞洲找出路來了。先到了珠三角打工,這並不容易。她的粵語可以應付日常生活,但普通話和書面中文就差很遠,生活習慣、工作文化上的差距更加巨大。不過這也是磨練,從中可以學到不少東西。她接着又到了印尼一家華人大型機構打工,做市場推廣和行政方面的工作。

經過幾年的歷練,她重新回到美國找工作,通過獵頭公司追求更高層次的職位,而叫價能力顯然大大不同了。於是,不久前在一個實力強大的州找到一份公務員工作,是關於經濟拓展的。我估計,她是憑着華人的身份和工作經濟而得到垂青的。

日前,收到她的電郵,是求助的。事緣她有一份州政府的招商小冊子要翻譯成中文。她已有同事的一個譯稿,我一看,就像是交谷歌用電腦翻譯的,在中國人眼中簡直是笑話。她於是越洋求助來了。

「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她有準備,但不足。老實說,要一個 ABC 在中文功夫上有充分準備,能寫出標準中文來,足以應付工作需要,要求太高了。即使香港的大學生,有這樣的實力的也相當稀缺。不久前閱讀英國《獨立報》關於香港一名大學生鍥而不捨地逼使歐洲食物安全資訊局撤銷了關於隔夜菜會致癌的報道,並看了報道後面的讀者留言,看到一名讀者(相信是英國人)找岔子,竟拿這名香港學生的一句英文,嘲諷起他的英文水平來了。大概,學習一種非母語的語言不容易達至道地,而學習中文更是如此。我不知道那位年輕人的部門有沒有中文專家,或者有沒有稱職的中文編輯。即使一個好的譯稿弄出來,還要有具備足夠水平的中文編輯跟進才行。否則,那本面向中國人的招商小冊子,難以弄得像樣。

要求在美國的華人第二代掌握標準中文,太不實際了。在彼邦的大環境下,他們不會有動力去下這些苦功;即使有動力,也沒有條件學得好。能說能聽父母的母語──其實也是他們的母語──已算不錯,很多人根本只會用英語對答。

不要笑話他們,香港的年輕一代又如何?

2016年6月22日 星期三

青絲銀髮白金髮

前駐英大使、人大發言人傅瑩
不久前,在一個地鐵站外有過卡通式的「邂逅」:十來步之外有一位女士,頗為眼熟,但我不敢貿然打招呼,為的是髮色不對;認識的那位女士一頭青絲,而眼前人滿頭白髮而帶點金黃。正在想仔細辨認一下,猶豫之間,眼神接觸了,對方杏眼一睜,先打招呼,我這才恍過神來,知道並沒有唐突佳人。於是,在街頭哈哈大笑一番。

原來這位朋友「參照」很多領導人、高官的做法,從職位上退下來了,就回復真我,不再染髮,而在髮色完全呈現真我本色之前,為免太難看,就染了一點金黃,以作過渡。

朋友這一勇氣令人佩服。白髮這東西十分惱人,在一頭黑髮中桀傲不馴,標奇立異而不肯貼服,總要獨樹一幟。初是幾根,接着就聯群結隊。你要與它和平共處,它偏要刺激你,如粵人所說「篤眼篤鼻」。最要命的是,即使你甘於接受這是人趨向成熟的標誌,周圍的眼光和態度卻不斷向你提示:這是衰老的象徵。

在不同的社會,白髮有不同的意味,譬如香港與大陸就不一樣,這在地鐵車廂中最易判別。在大陸各大城市,據我自己的經驗,公共交通工具上敬老讓位的風氣比香港盛。北京奧運後第二年在北京,我常常被弄得尷尬,就是老被人讓座。這是白髮招惹的,弄得我上車後不敢與坐着的乘客有任何眼神接觸,否則就讓對方向你起立了。

這或許是北京人在天子腳下屢獲領導人垂範教誨之故,你看朱鎔基、錢其琛等,一從崗位上退下來,就滿頭皆白了。退是因為老,白頭更彰顯其老。你頭白了,不管你看來多有活力,都被視為有老態。

鄧小平與戴卓爾夫人會談時,傅瑩(右二)擔任中方的翻譯。
不久前,與一位從花旗回來旅遊的女士返大陸旅行。這位女士纖小而活力十足,與她行山,她總是健步如飛地走在前面。可能因為仗着這一身活力,她對早就花白的頭髮滿不在乎。大概在彼邦,這沒有什麼標韱作用,因為都是自己駕車,鮮有在公共交通工具上被讓座的機會。可是到了大陸,經常坐地鐵,就屢次被讓座了。在同行親友中,這位朋友其實最年輕。在這樣的讓座中,染了髮而沒有被讓座的人,與沒有染髮而被讓座的人,誰的心裡舒服些? 這真是個有趣的心理問題。

有一次在飯局中見到一位頭髮花白的女士,大概也是近來不染髮所致。她在回答疑問是說,你們不知道現在流行染白色嗎?印象中,似乎真有一些年輕藝人故意染出白髮來,不知道是不是要營造出超越年歲的偽滄桑感。真正經歷過歲月洗禮的女士,要直面這樣的滄桑卻談何容易。

美人與名將,誰願見白頭?女性而敢於頂上一頭銀髮的,想必有過人素質,起碼在心理上過得硬。在北京,敢於華髮向人的領導人,反而是女性為多,早年有眾稱為「中國鐵娘子」的吳儀,近年有出任人大發言人的傅瑩。傅瑩當初也染髮,後來出任駐英國大使,見到很多英國女子讓白髮大大方方地飄揚,才讓白髮放肆起來。

多年前翻譯過美國女作家 Beth Frerking ( 現出任美國《國家法律學報》[The National Law Journal] 總編輯) 的文章〈白髮瀟瀟何所悔〉(I'm Gonna Keep That Gray),她不稱白髮為「銀髮」,而稱作「白金髮」。然而,文字上把「銀髮」升格為「白金髮」容易,要在心理上接受它同樣有困難。

見到「白金髮」的人,何妨多給予點尊敬? ──另相看則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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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參閱:白髮瀟瀟何所悔
http://silverylines.blogspot.hk/2008/03/blog-post_2512.html

2016年6月21日 星期二

從根本看「為何奧巴馬八年建不成一條高鐵」

美國高鐵──構想中
美國總統巴馬還有半年就卸任,人們已開始就他的政績「埋單」。有人提到他八年前競選時的三大承諾:向中國學習建高鐵、第一個任期就要把十萬億美元減少一半、關閉臭名昭著的關塔那摩基地。這些承諾落空了,有人就此為文發問:為什麼奧巴馬執政八年修不成一條高鐵?

對於這個問題,可以從美國的政治現況找到不少解釋,可是似乎都只能指出一些現象,而找不到根本的問題所在。我在讀英國學者 John Ross (羅思義) 的《一盤大棋?中國新命運解析》一書,這書論說的主角是中國,而背景是全球,自然少不免與其他國家對比,尤其是美國。它的最大特色,是以現代經濟學之父亞當.斯密的基本理論為依據,檢閱各國的表現,以解釋各國參差的經濟成績表,譬如「為什麼奧巴馬執政八年修不成一條高鐵?」

用奧巴馬這八年來對比特別有意義,因為中國大陸的第一條客運高鐵「京津高鐵」就是在奧巴馬拿到白宮入住證那年、即北京奧運那年開通的,台灣的捷運更早了一年建成。中國的高鐵時代自此開始,至今建成了近二萬公里線路,佔世界逾半,人們在大陸坐高鐵出行已成為常態。在國際間,日本和歐洲更早之前就開通了高鐵,如今連土耳其也有高鐵了,俄羅斯也會在二零一八年主辦足球世界杯時擁有自己的第一條高鐵。反觀美國,到美國七十幾歲高齡的下一任總統任滿時,幾乎可以肯定仍不會有高鐵,儘管連接洛杉磯與三藩市的第一條高鐵線已在二零一五年一月動工了。

羅思義採取 back to basic (回到根本) 的方法分析問題。他重新研究亞當.斯密的《國富論》原著中提出的經濟發展理論,他的簡化整理包括以下三個重點:

  • 經濟和經濟增長的最基本動力是不斷加強的勞動分工
  • 這進而要求不斷擴大生產規模市場規模
  • 這進而導致固定資產投資在經濟中所佔的比例不斷提高

多少年來,從馬克思到凱因斯的經濟理論都以這為出發點加以發揮。有關理論在各國的微觀和宏觀經濟學上都得到計量證實。一家工廠的流水式生產線,一個社會各個專事某種中間產品生產的不同行業,國際上各種商品生產和貿易,都是勞動分工的結果。這必然帶來並要求提高固定資產投資,以從事自然資源的生產,提高技術水平,有所創新。

從這樣的理論角度去理解中國的「改革開放」,才知道「改革開放」並不是空洞的口號,而是具有深厚理論依據的戰略,是為了加強和利用勞動分工,也就是國際分工──這是全球化的根本意義,是最大範圍的勞動分工。西方因此自從經濟擴張以來,一直大力主張自由貿易 (由此形成的不公平是另一個問題)。

這必然也導致固定資產投資、即基建投資的不斷提高,這是所有國家和地區在經濟起飛階段參與國際勞動分工時都經歷過的。由於勞動分工,生產越來越「間接化」,試想想一個玩具、一部電腦、一輛汽車、一架飛機要由多少不同地方生產的零部件組合而成?這些生產和輸送都要求高效率、高質量,對勞動力、生產工具、技術水平、物流管理等等都有越來越高的要求。於是要有龐大的投資投向教育等軟件,投向公路、鐵路、機場、碼頭等硬件。

顯然,一個封閉的經濟體系無法從國際分工中得利,也無法推行大力提高固定資產投資的政策。羅思義在書中以數據指出,中國經濟對國際貿易的開放程度遠遠高於美國和日本:二零一四年,中國總貿易額佔 GDP 的比重為 42%,美國僅為 30%,日本約為 35%。

至於固定資產投資,羅思義據最新可得的世界銀行二零一一年數據指出,中國固定資產投資凈額相當於國民總收入的 29.3%,而美國僅為 3.6%。他指出:「與美國相比,中國經濟無論貿易還是固定資產投資方面都更順應勞動分工這一推動經濟增長的最重要力量。」

這大概可以解釋,為什麼在同一個八年內,中美的高鐵發展那麼懸殊。美國的基建投資低落不是奧巴馬八年的獨有現象,到過美國的人都可以從各方面觀察和對比得到。奧巴馬一定有「非不為也,是不能也」的悲嘆。

2016年6月20日 星期一

哈佛大受歡迎的中國哲學課

英國 BBC 中文網站日前有「訪談:哈佛學生為何熱衷中國哲學課?」的報道,介紹了哈佛大學東亞語言學系的中國歷史學教授普鳴 (MIchael Puett) 非常受歡迎的「中國哲學概論」( Classical Chinese Ethical and Political Theory) 課,這是本科生的通識課。我好奇之下到網上搜尋,才發現美英各大傳媒如《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大西洋月刊》、《衛報》等近年先後都有相關的報道、評論、訪談,在 YouTube 也可以看到 Professor Michael Puett on Zhuangzi in Relation to Confucius (普鳴教授並論莊子與孔子)的錄象,看來哈佛這一熱潮不可小覷。

這門課是哈佛最受歡迎的課程之一,僅次於實用的《經濟學原理》和《電腦科學入門》。普鳴還被評選為哈佛五名最受歡迎的教授之一。他二零零六年起開設上述課程,到翌年再開課時,慕名而來的學生擠滿了教室,找不到座位的要坐在台階上。大學後來要把課程改到哈佛可以容納七百多人的最大教室 Sanders Theatre 舉行,。

普鳴的講課純粹就是講,什麼講義、Power Point 都沒有,沒有功課,但要求學生閱讀中國的經典原著,如孔子的《論語》,老子的《道德經》等,當然是翻譯成英文的。課程並不要求學生對中國歷史和哲學有基礎,但普鳴揚言:If you take the ideas in these text seriously, they will change your life (只要你認真對待這些文獻的思想,它們會改變你的一生)。

可以想像,來上課的學生主要是「九十後」,用普鳴的話來說,他們都是在「向內看」、「發現真我」、「聽從內心召喚」等教導下長大的,是所謂 Me Generation,人人都是大寫的我。BBC的報道說,他的學生希望通過中國哲學課給原本的自己來個徹底的顛覆。

要來個徹底的顛覆很難,但如果認真學習中國的傳統哲學思想,思考一下個人的修養、個人與社會的關係、個人與自然的關係,再與當今世界相對照,應當有所啟悟。 東西方在這些方面的相異是明顯的,可能也正因為這樣,普鳴教授的課,讓學生有打開了另一扇思想大門的暢快。

錢穆在論及中國傳統教育時指出,中國傳統教育的主要意義,並不專為傳授知識,更不專為職業訓練,亦不專為幼年、青年及至中年以下的人而設,它的對象是全社會,亦可說是全人類。這在儒家表現得尤為突出,它的教義主要在教人如何為人。中國教育不提倡通才,而是提倡通德通識,所謂「士先器識,然後文藝」。相對之下,近代科學只窮物理,卻忽略了如何做人的人道,教育只重智、不重仁。這已成為世界各地教育的普遍難題。

可是在這一點上,東西方卻正可以尋求共通。歐美高等教育過去都重於 liberal arts education,即所謂通識教育,到了近代工業革命興起,高等學府才逐漸成為迎合市場需要的職業訓練所。連哈佛大學這樣的傳統學府,近十年來選修人文學科的學生也逐年下降,學生都擁向實用而有市場出路的學科。在這樣的背景下,普鳴的課程座無虛席,因而成為奇特現象。

普鳴的講義已整理為《正道:中國哲學家論好的生活》(The Path: What Chinese Philosophers Can Teach Us About the Good Life)一書,版權已為 25 個國家的出版商購買,中文版將在年底出版。

錢穆曾批評說:「今天,我們東方人的教育,第一大錯誤,是在一意模仿西方,抄襲西方。」但普鳴教授的《正道》一書看來值得一讀。「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2016年6月19日 星期日

劬勞 ── 給天下的父母親

劬勞 ── 攝於深圳洪湖公園
朋友以蘇東坡《贈劉景文》詩配上面荷花圖:
荷盡己無擎雨蓋
菊殘猶有傲霜枝
—年好景君須記
正是橙黄橘綠時

余試次韻如下: 
荷盡已無擎雨蓋
芙蓉出水若仙姿
枯榮絡續君須記
最是花紅葉敗時

2016年6月18日 星期六

坐廁,踎廁,與第二大腦

坐廁的最佳用途
最近,又有一位朋友患上結腸癌。不幸中的大幸是,朋友的三個兒子與另一半齊心協力,及時向城中最權威的醫生求醫,做了手術,術後恢復得不錯。

我已不記清親友中有幾個罹患這不幸了。為了預防,好些癌症都提倡篩檢,就是在高危人群中廣泛檢驗,一發現早期病癥,就及早治療,通常是切除。受美國的影響,女性的乳癌、男性的前列腺癌是普查的重點,早幾年提倡一年一檢。後來才又發現,這都矯枉過正了,弊大於利,對病人從生理到心理以至家庭,都得不償失。近年,這樣的做法又矯正過來。可是一位醫生告訴我,有一種癌症的及早篩檢仍然非常有效,就是通過驗腸篩檢結腸癌,及早把瘜肉等可疑孳生物切除,以保若干年的安心。結腸癌在早期沒有癥狀,到發現時往往就嚴重了。

結腸癌與生活習慣有很大關係,除了關乎「進口」,還關乎「出口」,就是排便。《以色列醫學雜誌》(Israel Journal of Medical Science) 曾經報道:「在南非白人與西方富裕國家人口當中,腸道疾病 (痔瘡、盲腸炎、腸瘜肉、潰瘍性結腸炎、過敏性腸綜合徵、憩室病、結腸癌等) 同樣流行。可是在農村以傳統生活方式過日子的南非黑人當中,這些疾病非常罕見,有些幾乎聞所未聞。」

研究認為,這是排便方式不同的結果。在白人世界,用的是「先進」的坐廁,而黑人在郊野是蹲着排便的,廁所都是蹲廁。坐廁在十九世紀才出現,是歐洲的發明,最初只供皇室享用。隨着歐洲文明征服世界,世界各地連廁所都歐化了,人們都有舒舒服服的「皇家」享受。享受了百多年卻才又發覺,這樣的如廁方式其實有違人體生理結構。

有關對蹲廁(踎廁)的新發現,我多年前已在這樣介紹過。日前在網上看到 Why Indian toilet is best – Scientific Reason (印度廁所最好的科學原因) 一文,發覺這仍然是很受關注議題。所謂印度廁所,就是蹲廁,是十九世紀之前古今中外所有人的如廁方式。

問題受關注相信是腸道疾病日益成為困擾之故,這是人們越來越關注健康,而又吃得越來越多的同時發生的。如果「進出口平衡」,問題不大,假若「入超」,就是排便不暢、便秘,問題就接踵而來。一些研究列出的疾病有十五種之多,包括心臟病,因為用力排便會增加心臟負荷。

昨天與一位醫生朋友茶聚,朋友談到腸臟的複雜性,稱之為人的另一個大腦,它的健康狀況影響着人體其他器官。朋友是腎科專家,說道現在的研究發現腎病與腸道健康有關,與肝病也有關,都渉及人的「排毒」問題。

專門研究腹部神經系統的美國哥倫比亞大學 Michael Gershon 教授,因此把腸道神經系統稱為「第二大腦」或「腹腦」。他形容腸道真的會感覺(feel)、會思考(think),會表達情緒(express),而且和第一大腦一樣,會學習(learn)、會記憶(memory),會根據腸道的訊息作出判斷,向身體發出指令。

消化作用對生命維繫最重要,在演化上,生物都先有腹腦,再有大腦。腔腸動物(Cnidaria,如珊瑚及海葵)幾乎全身就是消化器官,因而只有腹腦,沒有大腦。脊椎動物則已演化到有兩個大腦,讓大腦去處理高層次的思維,而維繫生命的消化作用仍然歸腹腦打理。腸道被界定為「第二大腦」,而具有與大腦不一樣的功能,但在情緒控制上,與大腦各有承擔。它有複雜的神經系統,有多達一億多個神經細胞。

以看來乾淨衛生的坐廁取代蹲廁正成為大趨勢,例如泰國衛生部二零一二年下令,要把全國的公共廁所的蹲廁改造為坐廁。這對西方遊客來說無疑是好消息,但對泰國人來說是否也好就讓人存疑了。

人的大腸構造很巧妙,它在接近肛門處有一個就好像閥門一樣的曲折,人坐立時,它折起以阻止排洩物溢出;要排便時,得把它拉直。最自然的姿勢就是蹲着,腹部與大腿盡量摺合起來,身體重量落在腳掌中間。狗只排便時看來古怪的姿勢,就是為了打開這曲折的閥門。

這也就是人在母體孕育時的姿勢,天然舒適,瑜珈運動因而有一個這樣的匐伏姿勢以尋求放鬆。可惜很多人在只為尋求舒適的環境下成長,到長大已蹲不下來了。小孩子都不會有這樣的問題。可是很奇怪,自小坐着大小便的孩子,有些蹲下來未必會大小便,可能有心理障礙的原故。

這趨勢看來已積重難返,一些改坐廁為半蹲半坐的設計,一直流行不起來。自求多福吧,起碼多做下蹲練習,以防蹲不下去,把天生的技能也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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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參閱:坐廁蹲廁,孰優孰劣
http://silverylines.blogspot.hk/2010/08/blog-post_31.html

2016年6月16日 星期四

其實,鄧小平也錯了

是暴雨將至,還是光明在望?
對於未來會怎樣,誰都沒有水晶球。你為未來定出的規劃,只能是粗線條的,必須不斷根據實際情況修正、細化。實際情況的發展速度可能比你預期的快,也可能比你預期的慢,又或者會橫生枝節,產生了意料之外的新因素,這都是人腦預料又或者是電腦模型 (其實也是人腦的產物) 意料之外的。大抵,從個人到機構到政府,長遠規劃不可無,但如果規劃不能與時俱進地修訂,則徒使人失望,以致不知所從。

一位朋友日前傳來關於香港長遠發展規劃的郵件,是針對香港二零零七年發表的《香港2030:規劃遠景與策略》傳來的。二零一五年的政府施政報告已提出,政府將更新這份文件,制訂《香港2030+:跨越2030年的規劃遠景與策略》,以配合香港最新的需要。

《香港2030》的制定已十年,這十年間,香港內外都發生了很大變化,很多是當初難以預期的。譬如,第二年就發生了震盪全球的金融海嘯,餘震至今未完全消退。西方世界雖然未至於一蹶不振,但元氣至今未能復原。香港自然難以悻免。

相反,中國推出了與西方相反的挽救經濟政策,大力推動基建,經濟增長得以保持強勢。

二零零四年,香港的GDP差不多相當於中國三大城市上海、北京、廣州的總和。到金融海嘯之後的二零零九年,上海的GDP超過了香港;二零一一年,北京也趕過了。接着,大陸其他一線城市如廣州、天津、深圳都定下了目標,要在早者一年、遲者三年內把香港拋到後面。照當時的發展趨勢,這完全是可能的。

可是事情出現另一逆轉,在國際大環境的影響下,本來穩步向上的人民幣突然掉頭下滑。香港的GDP得到匯率折算的幫助,對深圳等仍能勉強保住領先優勢。可是誰都知道,在對方長期保持雙位數上下增長,而香港的增長只得二至三個百分點之下,香港被甩開只是遲早問題。如果人民幣恢復上升,這會更快出現,並會有更有城市趕過香港。

中國近三十幾年來的強勁發展,是曠古奇蹟,就是說從來沒有人在這麼大的地域上,給這麼多的人口,帶來這麼長時間、這麼巨大的經濟增長和生活改善。因為是曠古奇蹟,世人都看不準,不但外面的人看不準,裡面的人絕大部分也措手不及。

世人都把主要的功勞歸於鄧小平。其實,鄧小平也錯了。

據鄧小平定下的規劃,中國經濟要從一九八一年起,到二零零零年增長至400%,實際卻達623%;第二個目標,是在二零零零年的基礎上到二零五年再翻兩番,再達到400%,相當於一九八一年的 1600%;可是中國在二零一四年已達到當年的 2200%,如今就更不止了。鄧小平的眼光差了近四十年!

鄧伯伯也看不準的事情,我等常人大概也不易看得準。事實上,沒有幾多人預料得到,大部分人都看錯了。根據現實情況及時調整規劃是必要的,從個人到政府都一樣。

剛看了一個書畫展,一幅書法作品摘寫了陸機《豪士賦序》的幾句話,包括:「身危,由於勢過而不知去勢以求安;禍積,起於寵盛而不知辭寵以招福。」這話正可以錄下作結語。

2016年6月15日 星期三

深圳洪湖,荷塘窺艷

拍攝荷花,與其他的題材拍攝一樣,光線很重要,環境氛圍主要靠光線營造。光明是與黑暗共同存在的,只有光明一面,沒有黑暗(陰影)的襯托,什麼都明明白白,反讓人覺得不完美,反之會讓人覺得更真實一些。所謂窺艷也者,不過是尋找能以陰影襯托出荷花美態的畫面和角度而已。這常常難以站在湖邊、對荷花居高臨下地取得,可能要蹲下來從較低的角度去尋找。

到深圳洪湖:拍荷花,吃客家菜

花開花落為蓮成
如果喜歡荷花,或者喜愛拍攝荷花,在香港很難得到滿足。那麼花幾小時到深圳去,就可以觀賞、拍攝個不亦樂乎。

香港也有一些可以拍荷花的熱門地點,如大窩口的城門谷公園、大埔的松源仙觀等,但都嫌空間有限,栽花不多,而若在周末前往,拍友把荷花圍得密匝匝的,你要在腳架之間找個理想的位置和角度並不容易。這樣的拍攝一點沒有閒適的享受,有時倒如一場艱苦的搏鬥。

深圳多公園,較大一點的公園多有湖面,到了夏天都有荷花。內地很多城市都一樣,荷花可能也是作為經濟作物種上的,到了秋冬,蓮藕可以售買,給員工一點額外收入。日前收到廣州一位朋友傳來的荷花照片,一問,是在流花公園拍得的,偌大湖面上花開無數。

我到深圳拍荷花都到洪湖公園去,那裡交通方便,坐幾站地鐵就到。昨天早上九時過一點從家裡出發,不到兩小時就到了公園。走走拍拍約兩個半小時,再到田貝四路的紫隆客家菜館吃飯。回程時順便在羅湖火車站平台一家書店逛了一下。回到家裡,不到五點。

洪湖公園每年有荷花節,去到才知道,荷花節正舉行。荷花有活化石之稱,有漫長生存史,在地球上分布極廣。中國南至海南島,北到黑龍江都有荷花。它的品種數以百計,大小懸殊,形態各異。以花瓣分,有單瓣的,複瓣的,重瓣的,千瓣的,瓣數由十餘到過千。這在荷花展中就可以觀賞到。好些展品當作盆栽種植,小巧玲瓏的荷花荷葉,在盆子上亭亭玉立,那風韻讓人怦然心動。氣質這東西難以言傳,放在人的身上更難說得清楚,但荷花盈盈的姿采,讓人一見就覺得聖潔高雅,因而有君子花、淩波仙子等等雅稱。不管是文人雅士還是凡夫俗子,都會把理想的高貴人格投射到它的身上。

丰姿玉立
荷花的名子因而多不勝數,最通俗的是荷花和蓮花。《本草綱目》說:「蓮莖上負荷葉,葉上負荷花,故名。」李時珍把蓮與荷都說上了,這或者可以解一些人荷與蓮是否一樣之惑。荷花也叫芙蓉,是「敷布容艷」之意,《說文解字》說:「未發為菡蓞,已發為芙蓉。」司馬相如把妻子卓文君喻作「出水芙蓉」,就是以荷花相喻。

洪湖公園的湖面甚大,大湖小湖相通,蜿蜒的湖岸以橋亭相連。儘管公園入口附近會有較多遊人,只管往藕花深處走去,就可以找到盡可以悠悠然自得其樂的所在。公園有個「品荷園」,是種植稀有品種荷花的地方,裡面的荷花和睡蓮(荷花其實屬於睡蓮科)都種在小池和花盆裡,遊人可以對荷作零距離觀賞,拍照更方便。不過,其中也就失去湖裡蓮葉田田、翠色漣漣的野趣。

去紫隆菜館吃客家菜是到洪湖拍荷的例行餘興。香港古來是客語地區,住的主要是自北南移的客家人,新界的圍村多是客家村落。到近百餘年,粵語人口大量從珠三角遷移到來,粵語才成為香港的主要用語。由此亦也見,所謂「本土」,從來不是時間縱軸上任意切斷的橫切面,而是歷史發展的持續概念。很奇怪的是,如今在香港很難吃到地道的客家菜了,過去以之馳名的泉章居已失去特色。曾經遍布港九的醉瓊樓,還存在嗎?

深圳則可吃到不錯的客家菜。曾吃過一家以每天從梅縣運來食材作標榜的,簡簡單的豬肉湯,肉香撲鼻。紫隆開業多年,亦以地道食材、菜式叫座,客家炖雞、客家鹹雞、客家煎釀豆腐都著名,過去還有山豬肉的菜色。我們兩個人只吃了子薑炒牛肉、鹹雞、紫金醬蒸魚頭,可惜牛肉炒得老了點,但肉味濃郁,又令人想起梅縣街邊檔的牛肉了。這裡還可以喝到竹殼茶,這是廣東的民間涼菜,以紫金出產的馳名,用竹殼(竹籜)把混合的中草藥包扎成葫蘆狀出售,所以也叫葫蘆茶。這已很難見到和喝到。

由於天氣悶熱,到洪湖拍荷花必得做好預防準備,防曬、防雨、防蚊等等。最好帶上後備衣物,因為不管有雨沒雨,都會渾身濕透。還要注意,由於公園很大而路徑曲折,容易迷路。

2016年6月13日 星期一

「人和母豬配種基地」的奧妙……及教訓

網上傳來一張高速公路照片,橋洞有個橫垮路面的巨型廣告牌,上面是「廣州市人和母豬配種生產基地」一行大字,相信每字有一層樓高。仔細一讀大字,誰都會笑刺肚皮,並有疑問:「人和母豬配種」?這怎麼可能?掛出廣告的人不太蠢了麼?

豬的基因與人高度相似。據《自然》(Nature) 雜志報道,新的研究發現豬還有與人類疾病有關的基因和蛋白質變異,可能有助人類對抗阿爾茨海默病、帕金遜病、癡肥症等。這個月初有報道說,美國加州大學的科學正研究在豬的身上培育人類胰臟,以期擴大人類器官移植來源。但是,「人和母豬配種」仍太超前了吧?

只要對珠三角有點地理常識,再想一想,就會知道這是由地名造成的誤會,「人和」其實是地名。在這兩字上加上引號,母豬配種場就不會讓人誤會涉及人豬交配了。

這在口語上是不會引起誤解的。習慣上,「人和」的「和」字會由粵語最低的陽平聲轉音讀作陰上聲,「人和」的聲調變成與「人種」一樣,這樣,「和」字就不會被誤會為連接詞了。人和鎮在廣州以北,位於白雲國際機場之南,屬廣州市白雲區。它枕靠流溪河,當初是附近村民在清嘉慶五年(一七九一年)合股與建的人和墟,意取「 眾人和睦相處」之意。

粵語的「和」字有兩聲,主要是陽平聲(wo4),如和諧、和平、和樂等的「和」字;和議、和應、附和的「和」則讀陰去聲 (wo6)。在粵語聲調中,陽平聲最低沉,所以常會轉聲,以求響亮,特別是用在人名時。粵人在熟稔後,互相的稱謂往往會而只在彼此的姓氏前加一老字或阿字,這時,為使陽平聲的姓氏如陳、徐、楊、何、梁、黃、王、林等叫得響亮,會把讀音轉到最高音去,讀作陰上聲(第2聲),老陳(can4)呼作「老診(can2)」。遇到陰去聲的姓,如廖、趙、任、邵、范、孟,有時也會同樣處理。

同音連讀的稱謂,如都是陽平聲,也會自然地把第二字向上轉音,如肥「匪」、陶「討」、城「醒」等。

地名的尾音若是陽平聲,有時也會自然地讀成陰上聲,香港有名的深水埗就是這樣。但有時又會反其道而行,例如長沙灣習慣上都讀作長沙「環」,尾音從最高的陰平聲轉到最低的陽平聲。銅鑼灣過去也讀作銅鑼「環」,在老香港的口中仍可以聽到這樣叫。這很可能受中環、上環、西環的讀音影響,幾個地方由西到東排列,銅鑼灣也就讀成銅鑼「環」。可是港島東面盡頭的筲簊灣不會讀作筲箕「環」。

據一位在研讀粵語語音學的朋友說,粵語的轉音都往上轉,鮮有往下轉的。其實下轉音也是有的,人們日常都會說。譬如爸爸、媽媽、哥哥都是陰平聲字,聲調較高,但在口語中都不會把兩個字都讀作同樣聲調,而會把第一個字向下轉為陽平聲,讀如ba4爸、「嫲」媽、go4 哥。姐姐在口語中兩字都轉了,讀如ze4「遮」。妹妹也一樣,讀字都轉而為「梅」mui2。姨姨、叔叔則沒有轉音。近年,又常聽到人們把阿姐(讀「遮」)稱作阿ze4,讀最低的音。

「人和」兩字都屬陽平聲,叫不響亮,「和」字轉聲是自然的。當地人說慣了,可能真的沒想到寫作 「人和母豬配種生產基地」會造成誤會。當事人似乎真的糊塗了,還可能有點蠢。

可是從另一個角度想,製作這巨型橫額廣告(費用其實不多),可能是絕頂聰明的人想出來的宣傳主意。試想想,有多少人一看就給你免費宣傳?折算為廣告費,價值該以億計吧?他們沒有譁眾取寵,沒有歪曲事實,而只是把名稱平實無誤地掛來而已。──而這就叫你一見難忘,並且忙不迭替它宣傳。於是,很多人知道廣州有個人和鎮,那裡有「母豬交配生產基地」。

「不戰而屈人之兵」,無招勝有招,這真是宣傳的絕世好橋!

後記:有朋友及時傳言說:「假的,網上改圖。」怪不得找不到這個企業的網頁,且有點奇怪的是,路上沒有一輛汽車。這個世界,稍一不慎就着道兒了。幸好,就「人和」而說說粵語的轉聲,仍不至於無聊。文章立此存照,以記取教訓。

2016年6月10日 星期五

諾基亞CEO經典金句的背後

掩面而泣的是諾基亞的CEO?
收到一封不認識的有心人的郵件,是關於香港長遠發展規劃的。郵件在結尾處有段頗動人的話:「During a press conference to announce Microsoft’s acquisition of Nokia, Nokia CEO Stephen Elop ended his speech saying, “we didn’t do anything wrong, but somehow, we lost.” Upon this conclusion, he and the entire management team publicly wept.」 (諾基亞行政總裁 Stephen Elop 在宣布微軟收購諾基亞的記者會上,臨結束發言時說:「我們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但不管怎樣,我們失敗了。」話音剛完,他和整個管理團隊都公開落淚了。)

這段話有個鏈接,可以鍵入 Linkedin 的一篇原文,是二零一六年五月六日發表的,標題就是上面那句話。更觸目的是一張大照片,一名禿頭漢子低頭掩面,兩眉仍見深鎖,看來在飲泣。沒有照片說明,這就是葬送曾經是世界手機龍頭的諾基亞的諾基亞CEO 吧?

這件事情,這段說話,這張照片,的確可以讓人「掩卷」興嘆,聯繫到曾有「東方之珠」美譽的香港的前景,更讓人浮想聯翩。

可是,我仍忍不住要就此查證一下。從新聞報道來說,起碼要弄清楚:這 CEO 究竟是誰? 是什麼時候說的? 這是新聞學的五個 W 的基本問題。有關鏈接對這些都沒有交待。日子很讓人奇怪,諾基亞被收購是一段日子之前的事情,鏈接顯示的日期卻是上個月的。

他才是諾基亞當年的CEO,Stephen Elop。
到網上一搜尋,有關這段「感言」的轉載很多,基本上同一個來源,連照片也一樣,都是近幾個月發的。看來都對事情有所觸動,也對初文的評論有同感,於是紛紛轉發,一些人又有自己的發揮。

可是有關諾基亞的資料顯示,它被微軟收購發生在二零一三年,當時的 CEO 是 Stephen Elop,微軟方面當年與他共同出席記者會的是總裁 Steve Ballmer。照片中那「掩面而泣」的禿頭漢子好生面熟,莫非就是 Ballmer? 在照片的搜尋中,果然有發現。照片原來被人剪裁了,一張未經剪裁的照片可以清楚看到放在前面的名牌:Steve Ballmer。

整個事件看來被人做了手腳,Elop 在記者會上是否真的說過上面那句據說成了「經典」的金句,也讓人懷疑了。

諾基亞短短幾年間從高峰迅速滑落,則可說是經典。它自一九九六年起,連續14年佔據手機市場最大份額。在最輝煌的二零零零年,市值接近二千五百億美元,僅次於麥當勞和可口可樂。蘋果二零零七年推出智能手機「挨瘋」,三星等又有安卓系統手機競爭,諾基亞卻沒有及時改革自強,手機銷量第一的地位很快就在二零一一年第二季被蘋果與三星雙雙超越。二零一四年十月,微軟把諾基亞手機品牌改名為 Microsoft Lumia,諾基亞正式在手機市場消失。一個月之後,諾基亞宣布不會再製造手機,完全退出它一度雄霸的市場了。
從名牌可見,他是 Steve Ballmer,微軟當年的總裁。

Elop 二零一零至二零一三年出任諾基亞 CEO,三星就是在這段時間內大步超越諾基亞的。其時,Elop 一直不把三星放在眼內,只認定「挨瘋」是對手。

對「我們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但……我們失敗了」這句話可以有很多解讀,例如:錯不在已,而是對手太厲害;或競爭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或在當今資訊科技時代,時刻都要變革,不變即死,等等。

我認為,這句話根本就錯了,認為自己「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大錯特錯。圍棋被公認為變着最多、最考智力的遊戲。圍棋高手過招後有一個習慣:複盤。就是下完一盤棋之後,雙方重新把棋一步一步再下一遍,以事後之明檢討棋局,找出錯着,以從失敗和成功中汲取教訓。Elop 輸了,但完全沒有打算複盤。

微軟對諾基亞的收購後來也證實是錯誤的,損失79 億美元,責任就在宣布收購之後就下了台的 Ballmer 身上。從微軟股民的角度來看,活該 Ballmer 愧疚而泣。

2016年6月9日 星期四

吃「隔夜菜」致癌之謠言又擾攘

在香港,大家都會聽過一句說話:「交通零意外,香港人人愛。」這是推廣交通安全意識的口號,但我一直認為這口號不對,因為「零意外」是虛妄的,並不存在。這反而會助長不健康的「零風險」意識偏差,造成不必要的煩惱。

朋友給我傳來英國《獨立報》(The Independent) 不久前的一段報道,是一個新例證。據報道,香港大學一名學生鍥而不捨地指正傳媒──從香港傳媒到英國傳媒──的不負責報道,最後讓不當報道的源頭 European Food Information Council (EUFIC,歐洲食物安全資訊局) 撤銷了原來發布的消息:翻熱煮熟後放在雪櫃24小時的菠菜會致癌。致癌理據是這樣的:葉菜有大量無害的硝酸鹽 (nitrates),它們會轉化為亞硝酸鹽 (nitraites),再轉化為亞硝胺 (nitrosamines);有些亞硝胺會致癌,並會導致藍嬰綜合症 (Blue Baby Syndrome),所以不要吃翻熱的菠菜。這指的其實是所有葉菜。

這不算「新聞」,吃翻熱「隔夜菜」會致癌之說在網上已熱炒多年。我差不多四年前曾就此作過一些調研,在這樣寫過兩篇文章,期望有助消除一些人顧慮。上述連番報道的仍屬「舊料」,沒有新的研究作支持。但消息經英國傳媒傳播、再經香港傳媒翻炒,仍嚇壞了很多人,包括那位港大學生的母親。這位學生氣憤不過,向香港傳媒、英國傳媒質問都不得要領,答覆都是推捨責任,「唔關我事」。香港傳媒會這樣做,一點不出奇,連英國的著名大報《獨立報》也這般不負責,則讓我有點奇怪。其實,只要花一點時間在網上搜尋一下,就可以把問題弄明白。應該很專業、很權威的歐洲有關當局也那般兒戲,就更讓人瞠目結舌了。

那位學生的詰問其實很簡單:報道有什麼實驗支持?翻熱菠菜中的亞硝胺要吃多少才會致癌?EUFIC 答不出來,只好認錯了。

《獨立報》修正報道的標題很有趣:Independent reader successfully overturns expert advice against reheating spinach (《獨立報》讀者成功推翻了專家勿翻熱菠菜的勸籲)。英國人善幽默又非常善於咬文嚼字,這個標題往自己面上貼金,其實是在遮遮掩掩地認錯。

我也翻炒一下兩年前〈追求零風險的偏誤〉一文中的一段文字:「一般人都相信,零風險才算安全。在人們開始注意到食物安全問題時,就以零風險為目標。美國一九五八年頒布的食品法曾規定,食品中不得含有致癌物質。這似乎理所當然,非常好。可是很快就發覺,這不切實際。西方的現代醫學之父帕拉塞爾蘇斯早在十六世紀就指出,有毒無毒是劑量問題。追求完全無毒、無致癌物質,實在沒有必要。以上食品法,最終無法實施。」

其實,不僅毒藥之有毒無毒取決於劑量,良藥之有益無益亦取決於劑量。推而廣之,自由、民主、法治,甚至性愛,都有「劑量」問題,過猶不及。這應該成為現代人自我保護的常識,因為如那位退休醫生朋友所說,「相信沒多久那些未經證實的『危言聳聽』又會再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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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重閱:吃隔夜菜會致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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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6月8日 星期三

從美國古稀總統競選看人口老化

美國兩大黨的總統候選人人選已無懸念,民主黨將由希拉莉掛帥,共和黨將由特朗普出戰。無論誰勝出,這已創下紀錄:美國最老的總統競選。

希拉莉出生於一九四七年十月十四日,到年末就 69 歲;特朗普下個星期就滿 70 歲了。美國此前最老的總統是里根,就職時已屆 69 歲另 349 日,只差約半個月就 70 歲。以口出狂言很得美國普羅選民歡心的特朗普若當選,會打破里根的紀錄。希拉莉雖然可能以美國第一位女總統而自豪,但亦年近古稀,就職時只比里根年輕幾個月。

兩位候選人得以力壓黨內群雄,有諸多因素,並非靠高齡取勝,高齡反而有所不利。兩人都能出選,確實有點奇怪。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裡,美國被標榜為最年輕的國家,既就立國而言,也就國民平均年齡而言。美國是移民國家,當初的移民都值青壯年,立定腳跟後紛紛生兒育女,整個國家因而朝氣勃勃。歷任總統的平均年齡是五十四歲另十一個月,多數是在五十到六十歲之間就任的。四十多歲進入白宮的有多位。上世紀六十年代,美國國勢高昂,肯尼迪四十三歲就登上總統寶座。下一任美國總統,竟然比他年長近三十年。

領導人與領導層的年紀,肯定對政策制定有影響。人會隨着年齡、閱歷的增長而成熟,但也不可避免地有知識老化、思維僵化等不利表現。美國跨黨派的智庫第三條道路 (Third Way) 統計過,在肯尼迪總統就任之初,聯邦政府每花一美元津貼,在公共投資 (包括基建、教育、科研等)上花 2.50 美元。而按照目前發展趨勢,到二零二零年,美國每花一美元津貼,只會為公共投資花 0.25 美元。這不全然是人口老化帶來的變化,但領導層老化必然是重要因素。

美國的民主競選為很多人稱頌,可是它有利於在任者,有利於有人脈、有錢脈競選人是有目共睹的。美國國會兩院議員的平均年齡之高前所未有不會令人奇怪:參議院 62 歲,眾議院 57 歲。美國總統競選將由希拉莉與特朗普兩位老人家決戰,也就不稀奇。

人口老化是所有發達國家都正面臨的大難題。日本的問題最嚴重,年齡中位數已達 45 歲 (美國是 37 歲),估計到二零四零年會達到 52 歲,它的國家負債率也是世界最高的,達 GDP 兩倍以上。生育率低,又對移民嚴關大門,是日本人口老化的最重要原因。在老人政治之下,日本年輕人對選舉之冷淡也是世界之最。

人的夀命繼續延長是自然趨勢,人口老化難以避免。要應對未來局面,顯然需要有遠見的規劃,不能受短期利益左右。從美國、日本、西歐各國的情況看來,這難乎哉。原因很簡單,在選票決定一切、從眾不從賢的民主制度下,沒有政客敢於從社會、國家的長遠利害出發提出政綱,而只會取悅滿足於眼前利益的選民。移民、難民有助歐盟增加年輕人口,可是除了德國總理默克爾,哪個歐洲領袖敢口出大言?

相對之下,中國早為各級領導人定下年齡和任期限制,又先以一孩政策控制人口增長而改善生活,如今再放寬為「全面二孩」以對抗人口老化。中國的政治制度與傳統智慧都較善於從宏觀處理問題,卻不是他人可以照搬的。

2016年6月7日 星期二

香港夏天的紅葉

香港位處亞熱帶,樹木主要是常綠樹,因而一年到晚滿目青翠,可是也就少了變化,看不到北方秋冬萬木金黃、萬山紅遍的景色。香港其實也有落葉樹、紅葉樹,只是摻雜在綠叢中,也紅得不夠艷麗而為人忽略了。但有時萬綠叢中一點紅,會分外耀眼。雞爪楓就很多地方都有,不少花店有移作盆栽出售的,我家陽台也種上一株。

雞爪楓,正確的說是雞爪槭,有時又叫紅楓或青楓,因為它的葉色會隨着季節不同而時紅時綠。楓樹的葉子是在秋天時墜前拼盡力氣而轉紅的,雞爪楓卻在春夏樹葉初長時紅得最鮮艷,由北到南都會見到。相對之下,香港的似乎沒有江南、華北見到的那麼紅艷。日本和韓國也有分布,寺院中常見。在適當的陽光照射下,特別是在逆光下,雞爪楓紅得很有特色,讓人一見難忘。加上葉形飄亮,很招人喜愛。

香港公園的瀑布前有一叢雞爪楓,日前到香港公園獵影,特意到人工瀑布前一看,遠遠就見到一枝紅葉高高揚起。雞爪楓並不高大,喜愛陽光,但又忌西斜照射,愛在高大的樹木庇蔭下生長。瀑布前的地點很好,而我家陽台就欠理想了,葉片到夏季常被猛烈陽光灼傷而焦毀。

雞爪楓的旁邊有其他雜樹,又有圍欄,拍攝角度受限制,不好利用陽光和背景,只能盡量利用瀑布作背景拍攝。不過也好,有點特色。

2016年6月6日 星期一

長命百歲,亦喜亦憂

關於人生的不同階段劃分,有不同說法。比較普遍的是三分法,退休是為第三齡。莎士比亞在《皆大歡喜》( As You Like It) 中有較複雜的七個時期之說。劇中一首詩說:「世界是個大舞台,男男女女不過是演員;有下場的時候,也有上場的時候。人在一生中扮演幾個角色,表演分七個時期。」接着列舉出,第一個角色是嬰孩,然後扮演學生、情人、軍人、法官、老叟,到了最後,返老還童,重新扮演懵懂小兒。

在莎士比亞的年代,人的平均夀命只有四十歲上下,人能扮演這麼多個角色並不容易。如今,人活到八九十歲的不少,百歲老人並不罕見。按照目前趨勢發展下去,到本世紀中期,一些發達國家或地區居民的預期夀命就可以達百歲。人人要在百歲生涯中的不同階段扮演什麼角色,將變成新問題。這不僅關乎個人,更關乎各個地方的政府的長期發展政策。

一位朋友日前傳來了英國《金融時報》一篇文章:How to live to 100 and be happy (如何快快活活滿百年)。這是對The 100-Year Life(人生百年)一書的紹介(作者Lynda Gratton and Andrew Scott)。據作者說,今天出生的人,很多可能就有百年夀命。這意味着,按照今天的人生規劃期來劃分,他們會有很漫長的退休期,若六十歲退休,在世上還有四十年,可能比第二齡的工作期還長。無論從個人還是政府來說,要承擔這麼長的退休生活,都是沉重的負擔。人生不能不重新規劃,譬如,延遲退休,工作到七十歲,八十歲。以前,人沒有明確的退休概念,只要活着,都會做點什麼。在一些「長夀之鄉」,都是農村,長夀老人還是這麼生活的。

但是在城市,特別是在如今技術發展飛快的時代,這是複雜問題。當今被稱為知識時代,它的特點是人的技術知識加快老化。人的工作崗位以至整個行業,因此一個一個消失,連年輕人的就業也因此受到威脅,要和自動化,和電腦、機械人競爭。七八十歲的人要繼續在職場立住腳跟,更是談何容易。

這也意味着,在傳統的學習期與就業期之間,會有一個探索期,約由 18 至 30 歲。這時的人要在不同職位、行業間打滾,找尋可以樂業的地方。在比過去漫長的就業期裡,還要及時安排新的回校短修,更新知識。人可能需要有不同學科的學位,更高的學歷。這其實已是香港的現實。

全世界不同地方居民的夀命都在增長。這主要並非由於個別神奇藥物和醫療技術的發明,而是由於整體生活環境的改善。 (極端環保主義者對這不知道會怎麼說?)過去兩個多世紀以來,全球儘管發生過流感、愛滋病等嚴重流行病,又發生過兩次世界大戰,但人均夀命仍穩定地持續增長,約每年提高三個月,亦即每十年提高兩三年。

可喜耶?可憂耶?個人的生涯規劃要改變,社會政治也在醞釀改變。

2016年6月5日 星期日

因勢利導拍出荷花新意

一樣的荷花,不一樣的荷葉。攝於香港公園。
昨天到香港公園拍荷花,有點意想不到的收穫。

入夏到了這個時光,雖然距離稱為荷月的農曆六月還有一個月,荷花該開放了。日前已見到朋友傳來的綱上一輯白洋淀的荷花照片。中環的香港公園每年到這個時候都會在小小的人工湖邊擺放若干荷花。兩個星期前去走過一次,還付厥如。昨天早上再去走走,見到了。

一位攝影老師帶着十幾個學生來了,到擺着荷花的湖邊一解散,就都各自尋覓佳景去,沒對荷花有多少垂青,真讓人為荷花難過。

荷花的確開得不好,我亦失望。花的數量比以前少了,而限於品種,荷花也小。花大多有點荏弱,欠了神采,好些竟然已謝了,只在離岸較遠處有兩朵開得燦爛。嫩黃的蓮蓬倒是有約十個,小小的。花集中放在一處,外沿用鐵絲網圈起來。鐵絲網很礙眼,有時難免要把它攝進鏡頭去,有點煞風景。其中一朵荷花正好盛開在鐵絲網的旁邊,你怎麼也避不了,要淡化也辦不到,除非作電腦加工。

我有這樣的拍攝經驗:當你避無可避時,索性面對它,因勢利導,讓它為我所用,甚至突出它,讓它成為特色。這往往能別出新意。

日前,一位朋友傳來27歲意大利畫家 Giulia Bernardelli 的一輯非常特別的作品,是翻倒了咖啡,在桌面上畫出來的。這位女畫家想必不會總是打翻咖啡杯,但當初可能確是因為打翻了咖啡杯而有所創作的,可能就在畫布上。這是因勢利導,儘管她不會讀過司馬遷在《史記》的〈孫子吳起列傳〉中所寫的「善戰者,因其勢而利導之」之語。

我索性把鐵絲綱當作荷花的背景來拍攝了。正好,陽光從花的背後照射而來,把花照射得通體透明。時近上午十一時,陽光接近頭頂,而非清晨的側光。這也有好處,就是花瓣的影子不會過於凌亂,而鐵絲網被照射出橫向紋理來。

回家整理照片時,卻有意外發現,原來鐵絲網的陰影在荷葉上留下了非常清晰的格子圖案,就好像是刻意打印上去的。拍攝時,因為陽光刺眼,而距離又較遠,根本看不到有這樣的效果。照片因而較特別。

每年去拍攝荷花,我總是思考,怎麼可以拍得有別於去年的? 拍攝可說絕對自由,吊詭的是,新意往往都在條件受到新的限制時出現的。如果天氣、陽光、空氣都理想,你或許就只會交出熟口熟面的「行貨」了。反而天氣惡劣,風雨如晦,甚至狂風暴雨,又或有其他不利東西如鐵絲網之類,可能讓你拍出不一般的照片來。

從生物、文明的進化史來看,一切進步都是為了突破限制而發生的。人為了有所突破,甚至會刻意為自己製造種種限制,以促進突破。就如孵荳芽,要在泡浸的豆子上壓上一些東西,好刺激荳芽的萌發。四年一度的奧運會快舉行了,這可說為了「更高、更快、更強」而集限制之大成的大會,所有比賽都有千般限制。中國的乒乓球選手知之最明了,因為主要為了針對中國選手的球例幾乎每年都有新花樣。

當你遇到什麼限制,覺得欠了什麼自由時,採取孟子「雖有智慧,不如乘勢」一語,或者學學那位意大利女畫家在潑瀉的咖啡上作畫的態度,可能比老是埋怨,或盲目向前闖個頭破血流更好。看看這幅格子紋葉子荷花也不錯。

2016年6月3日 星期五

深情,真氣,第三重境界

陽台的白蘭,花開自在。
朋友中頗有一些嗜好某種事物成癡、成癖的,例如對茶 (及於茶葉、茶壼、茶杯),對咖啡,對紅酒,對某種樂器,對股票(及於其中理論以至可保小贏的電腦買賣程式設計),對古瓷,對攝影,對音響,對唱粵曲,等等。對於這般的投入,我佩服得緊,因為相信如明末張岱所言:「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癡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能對某種東西投入至癡迷,都必可以有所成。至少,養出深情、真氣來,俗氣就少了。

凡是對某種東西到了成癡成癖地步,要投入的就多,除了精神,還有資金,還有空間──這在香港是很重要的資金投入。朋友中就有人為之另購單位或租用迷你倉的。我也有不同的嗜好,但相對於這些朋友,小巫不如了,這與無法作奢侈的投入有關吧。「周身癮」的張岱弄至傾家蕩產,晚年避跡山居、常至斷炊,轉而致力著述,亦全力以赴,有關於明朝歷史的《石匱書》傳世。他的深情與真氣,不全是為求過癮的。

對某種東西成癡成癖了,會非常講究,以至挑剔。譬如喝茶,有朋友得帶備私伙茶葉、茶具去飲茶。這自然是難得的生活情趣,即使在午飯時匆匆一小時的衝刺,也能有心曠神怡之得。我每次有幸叨陪末座,都覺是享受。也有朋友因為沒有作這般準備,就寧可要一壼白開水,還要讓我也不可喝那些他認為不但無益而且有害的廉價茶。

昨天與兩位多年不見的朋友茶聚,約會的地點是一家面對維港的中菜館,環境絕佳。儘管天氣非常酷熱,但室內冷氣清涼,落地玻璃之外則風和日麗,山青水碧,感覺非常愜意。餐館的茶與食應當很不錯,可是在近乎與高采烈的聚談中,上桌的茶點好像都沒有品嘗出什麼味道來,事後只有模糊印象。

這就想起日前讀過的《中華茶文化》雜誌的一篇文章來了。中國的茶文化與禪文化交織相融,日韓亦然。文章從喝茶口味的變化,說到參禪的三重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

在第一重境界,未知分辨,別人說什麼是什麼;第二重境界,見識多了,有了自己的見解和喜好,有所判斷;第三重境界,回到原點,模糊了差異,只要心情對了、對茗的人對了,什麼茶都不過是一片葉子,其他的都不執着了。

大抵,什麼事情都有這麼三個層次或階段的差異,技藝真的高明了,見識的真的廣博了,胸懷真的開放了,很多本來計較的小節就大可以不再執抝,由之可也,是為大巧若拙、大象無形、大音稀聲……,返樸歸真了。

不過第一與第三,差之毫厘,謬之千里。我自己常常為之不知所措,有時是對人,有時是對己,為了不知是故作高深,還是稚嫩可笑,無所適從。對於己,這有時很有好處,可以讓自己安心一點。例如日前陪一位到處遊歷,要品嘗不同咖啡味道的年輕人去喝咖啡,我對着功夫茶一樣的一杯幾十塊錢的 Espresso (特濃咖啡),品不出門道來,只好放棄咖啡在口腔裡的感覺,感受其他了。據專家說,咖啡對於人,嗅覺勝於味覺,很多食品都一樣,只有朱古力是例外,嗅覺與味覺一致。於是,我自覺在咖啡的氤氳中上升到了第三重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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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重閱:嗜好、深情、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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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6月2日 星期四

初夏夕陽紅

Future Forecast? 太陽明天照樣升起!

「筆下留情」版頭照片題詠之四十五(2016/05)

城樓幾度建又頹 帝子興亡盡欷歔 明滅若燈成今古 華山不倒有其誰 (題西安古城牆照)
當年明月照秦樓 萬里寒光劍冑稠 今日月明仍依舊 樓台彩電耀金甌 (題西安永寧門夜景)
二千二百春秋一夢飄過 洗盡渾身華彩清淨如初 諸位先生小姐知道麼 俺的家鄉盛產小米蘋果 (題秦兵馬俑照)
躲進現代樊蘺 享受透體冷氣 徒羡吧 白雲蕩漾天上 嫉妒啊 鳳凰盡放不羈 (題維園鳳凰木)

2016年6月1日 星期三

扔西瓜能紓緩壓力嗎?

目前是考試月,做學生的都得努力應試,有重大精神壓力。家長、老師可能一樣有壓力,要為受到百般呵護的子女、 學生減壓。重慶一家高校為此別出心裁,組織了二千餘名學生到當地的著名風景區仙女山草原展開「西瓜大戰」,讓兩方學生互扔西瓜瓤大戰。據說,不到一小時,一噸多西瓜扔光了。

這樣的大戰,是師生們有了國際視野後,模仿西方的類似活動而舉辦的。西方扔蕃茄之類是狂歡,重慶則有更高的精神層次,說是為學生減壓。這會得到很多人認同,認為通過一些粗暴的發洩行為,打沙包、扔東西、咆哮、痛哭等,都可以讓內心壓力就到釋放,有如把壓力鍋的壓力閥門打開,以避免「爆煲」、崩潰。現代人都承受着各方面的巨大壓力下,這樣的減壓方式得到廣泛認同,一些地方還有讓人以破壞方式減壓的「專門店」。這已成為「傳統智慧」了。

這源自弗洛伊德的學說,他說人的心智包括本我、自我、超我,本我代表獸性一面,適當的時候要讓它渲洩,可以是咆哮、毆擊、性行為等。弗洛伊德的理論沒有經過嚴格驗證,後來的心理學家卻做過不少實驗,看這樣的渲洩是不是真有效果。英國心理學家 Richard Wiseman 在 Think a Little, Change a Lot (中文譯本為《一本正經又怪誕的行為心理學》) 一書中,有一章講到精神壓力問題,並介紹過這方面的實驗。

其中一項是美國愛達荷州立大學的心理學家進行的。他們安排了六百名學生寫作論文,然後由安排好的評卷人員在評語中作出無理的羞辱,以讓學生怒火中燒。心理學家然後讓部分學生去打沙包渲洩情緒,還把評分者的照片貼到沙包上去。另外一些學生被安排到安靜的房間去靜坐兩分鐘。學生接着都要回答一份問卷,以衡量他們的憤怒、不安、沮喪情緒達到什麼程度。最後,學生每兩個一組玩遊戲,勝利者可以對着失敗者大喊大叫,而喊叫的聲量、次數由電腦紀錄下來。

結果顯示,那些打過沙包發洩的學生,後來反而在玩遊戲中吼叫得更久、聲浪更高。研究論文的結論是:發洩憤怒無異於火上加油。

要緩解情緒,較好的方法是找點樂子,看齣有趣的電影,與良朋共聚,和小狗玩玩,做做運動,參加一些藝術活動,目的都是分散注意力,而不必與心理治療師或朋友長談。

還有一個更好的方法,只消幾分鐘。

邁亞密大學的心理學家做過這樣的實驗:找來三百名大學生,讓他們各自講述一件曾經讓自己痛苦的經歷。三分之一學生還要講述經歷帶來的負面影響;三分之一學生要講述事件帶來的正面影響,例如讓他們更堅強了;另外三分之一學生則敘述事件之後自己的計劃。他們接着都填寫了一份問卷,以衡量回憶帶來的感受。

結果顯示:只要花幾分鐘想想痛苦經歷換來的好處,能更好地消除內心的憤怒和不安。

這就是正向思維,不用扔西瓜──吃掉西瓜,可能更下火。